7、给你给我 ...
-
教学楼前的法国梧桐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像是凝固的闪电。
颜夏抱着厚重的医学教材从图书馆走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把手缩进羽绒服袖子里，看着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消散。表白被拒已经过去两周，时间仿佛被北方的严寒冻住了，过得特别慢。
她试图像处理实验数据一样，理性地分析这段关系——既然程朗明确表示“先做朋友”，那她就该退回安全距离。她删掉了手机里偷拍的照片，把那个四色方块头像取消了置顶，甚至刻意绕开管理学院教学楼。每次路过轮滑场，她都会加快脚步，仿佛那里有什么会灼伤眼睛的东西。
但感情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实验报告。
就在她下定决心保持距离的第三天晚上，九点整，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准时出现在慎思楼下的梧桐树旁。夜色浓重，路灯在寒雾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程朗穿着那件深灰色羽绒服，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半边脸，呵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氤氲成团。
“学长...”颜夏有些不知所措，手指在口袋里不自觉地绞紧，“其实乐跑我可以自己...”
“顺路。”他打断她，声音被寒风削得有些模糊。接过手机的動作流畅自然，仿佛表白墙的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手机递还时，他的指尖依旧冰凉，偶尔会碰到她的。那一瞬间的触感像细小的电流，让颜夏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融进夜色，心里五味杂陈。
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持续着。她约他轮滑，十次里有八次会被婉拒；发去的消息，往往要等上几个小时才得到回复。但乐跑的约定却雷打不动，每晚九点，风雨无阻。
“他这算什么？”颜夏在“减肥成功”群里抱怨，手指用力地敲着屏幕，“一边拒绝我，一边又每天准时出现。这是在施舍我吗？”
林清玥发来一连串愤怒的表情：「渣男！典型的吊着玩！颜小夏你给我清醒一点！」
宋昭茉：「从行为学角度看，他可能也在纠结。保持乐跑这个固定接触，说明他并不想完全切断联系。但话说回来，颜夏你得想清楚，这种暧昧状态你能接受多久？」
颜夏看着手机屏幕苦笑。她何尝不知道应该果断放手，可每次看到他在树下等待的身影，心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柔软下来。那些刻意维持的疏离，总会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某个深夜，颜夏刷朋友圈时，看到程朗分享了一首毛不易的《消愁》，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好听。”
鬼使神差地，她也点开了那首歌。醇厚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流淌，她蜷在宿舍的上铺，听着歌词里那句“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喜欢——那种看透世事的沧桑感，确实很符合他偶尔流露出的忧郁气质。
从那天起，她的歌单里除了许嵩，悄悄多了毛不易的名字。
那个复习到头昏脑涨的深夜，听着毛不易的《给你给我》，颜夏在解剖学笔记的空白处，悄悄写下：
“我们总会遇到那个人，你会甘愿交出自己的自由，为了那人一点温柔。你会痴痴地等待和守候，为给那人一个长久，直到情书翻旧。”
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纸面上，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写完她才惊觉，这简直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她拍下这段文字，发到了只有林清玥和宋昭茉可见的朋友圈。
林清玥秒评：「我的宝，你写到我心里去了，但是答应我，别真的这么卑微好吗？」
宋昭茉的评论稍晚一些：「文字很美，但希望你不要真的'痴痴等待'。」
为了打破若即若离的僵局，颜夏开始刻意找些轻松的话题。她给他发搞笑短视频，讲医学院的趣事，甚至自黑今天又在实验室出了什么糗。每次发送前，她都要反复斟酌语气，既不能太热情显得刻意，又不能太冷淡显得生疏。
有一次，她说起解剖课上把坐骨神经说成“坐骨神仙”的口误，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手机那端罕见地立刻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发来一个笑哭的表情。
「你笑了？」颜夏小心翼翼地问，心脏在胸腔里轻轻颤动。
「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她开心得像考了满分。那晚她对着那个表情傻笑了好久，直到林薇从上铺探出头来：“颜夏，你中邪了？”
可她渐渐发现，每次逗笑他之后，沦陷的总是自己。他的每一个笑容（哪怕是表情包），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喜欢的涟漪。而那些被婉拒的邀约、迟迟不回的讯息，又让这涟漪带着酸涩的滋味。
十二月中旬，医学生的“考试月”如期而至。图书馆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紧张的气息。颜夏把自己埋进《系统解剖学》和《生物化学》的海洋里，每天只有睡前才能喘口气。偶尔在图书馆的走廊上遇见，程朗总是行色匆匆，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学长也要考试吗？”她有一次忍不住问。
“嗯，专业课。”他简短地回答，然后就抱着厚厚的参考书消失在书架间。
某个复习到凌晨的夜晚，窗外飘起了细雪。颜夏塞着耳机循环毛不易的歌，当《给你给我》再次响起时，她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突然特别想听程朗的声音。这种冲动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来不及思考就发出了消息：
「学长，复习得怎么样？」
意料之中，没有立刻回复。
她放下手机，继续和生化反应式搏斗，却总是心神不宁。就在她准备关台灯睡觉时，屏幕突然亮了。不是微信，是来电显示——程朗。
她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差点打翻手边的水杯：“学、学长？”
“刚做完一套题。”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背景很安静，应该是在宿舍的阳台上，“你呢？”
“还在和生化搏斗...”她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耳机线，“感觉要挂科了。”
“不会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很聪明。”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她的心像被温水浸泡过一样柔软。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考试重点聊到复习进度，从食堂的夜宵聊到最近的天气。窗外的雪渐渐大了，在路灯的光束中翩跹起舞。
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感情上。
“颜夏，”他突然问，声音低沉了几分，“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半开玩笑地说：“因为学长倒滑的样子很帅啊。”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窗外的雪落得更急了，簌簌地敲打着玻璃。
“其实...”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沉重，“我最近不想谈恋爱，是有原因的。”
颜夏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有些事，我现在还没办法很好地处理。”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刻意的轻描淡写，“我需要先解决一些问题，才能...考虑其他。”
“是什么问题？”颜夏轻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电话那端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他似乎在下定决心。
“等考试结束吧。”他最终还是避开了具体回答，“等你考完试，我再想要不要告诉你。”
这个突如其来的悬念让颜夏怔住了。她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那端传来董昭天的声音：“朗哥，还睡不睡了？明天早八。”
“来了。”程朗应了一声，然后对她说，“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学长也是...”
通话结束后的寂静格外沉重。颜夏怔怔地看着窗外，雪花在夜色中纷飞，像是无数未解的谜题。她点开“减肥成功”的群，把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林清玥：「等等！所以他现在是因为有心结才拒绝你？这什么绝世大冤种！」
宋昭茉：「这个'需要先解决问题'的说法很值得玩味。我猜可能和他的成绩有关？你不是说他一直'选择性躺平'吗？」
颜夏：「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他到底有什么苦衷啊！」
林清玥：「完了完了，我最吃'有苦衷的男主'这套了！颜小夏你加油，一定要把他的心结解开！」
宋昭茉：「@颜夏但是答应我，别太委屈自己。考试月先专心复习，其他的...考完再说。不过话说回来，他愿意跟你透露这些，说明对你还是很信任的。」
放下手机，颜夏重新戴上耳机。《给你给我》正好播到副歌部分：
“给你我义无反顾的长长久久
给我你多年以后仍握紧的手
给你我微不足道所有的所有”
她看着窗外渐大的雪势，心里那个原本清晰的答案又开始动摇。雪花扑在玻璃上，融化成一道道水痕，像是眼泪。如果他的回避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不敢喜欢呢？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雪夜里悄悄生根。她决定，等考试结束，一定要问个明白。不管答案是什么，总好过现在这样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地吊着。
而现在，她需要先把这场艰难的考试月熬过去。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或许正在为某个不为人知的原因而困扰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给你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