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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昏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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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万里的话音刚落,屋内霎时陷入死寂。
冯豫章的身子猛地一晃,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他缓缓低头,看着孟时序惨白如纸的脸,那双温柔的眼睛紧闭着,唇边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不...不会的...”冯豫章猛地扑到床前,一把攥住孟时序冰凉的手。“时序!”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还没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他的哽咽让话语断断续续:“你说要当我的男妻...你醒过来...我娶你...”冯豫章将额头抵在孟时序手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时序...求你...醒过来看看我...孟时序!你给我醒过来!”
宇文长洲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道:“于太医,先治伤。无论如何,把人救回来再说。”于万里拱手应是:“老朽自当竭尽全力。”他转向冯鹤汀,“丫头,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冯鹤汀抹去眼泪,立即带着紫电去准备。
于万里与冯鹤汀师徒二人彻夜未眠,轮番为孟时序施针用药。药炉上的汤药换了又换。孟时序的脉象始终微弱,却也没有继续恶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冯豫章和宇文长洲都守在屋内,谁都没有离开半步。冯豫章跪在榻前,按照于万里的指示,轻扶起孟时序的上身,用浸了药汁的布巾轻拭伤口。宇文长洲静立一旁,不时递上新的药汁和绷带。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床榻,偶尔与冯豫章视线相接,两人俱是沉默。
津王府内,宇文明时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茶烟袅袅中,邺水快步进来跪地禀报。
“如何了?”他眼皮都未抬一下。
“启禀王爷,事败了。”
宇文明时眉梢微挑:“哦?孟时序没去衙门?”
“回王爷,去了,只是...”邺水声音愈发低沉。
“啪”的一声,茶盏重重砸在案上:“只是什么?说!”
邺水浑身一颤:“孟公子受刑中途,冯将军突然闯入公堂,当众认下私刑之罪...后来滨王殿下亲临,直接下令放人...”
宇文明时猛地将茶盏摔了出去,瓷片四溅。“废物!连寻死都死不利索!”
“王爷...”邺水的声音几不可闻,“滨王殿下...之后亲自去了将军府...”
宇文明时忽然轻笑出声:“宇文长洲...”他低声呢喃,“咱们...走着瞧。”
将军府内,十天十夜未曾停歇。
于太医的银针起起落落,冯鹤汀守着药炉子熬了一罐又一罐。冯豫章和宇文长洲轮流守着,一个喂药,一个换药,晨昏交替间,床榻边的人影始终未散。
清晨,于万里再次搭上孟时序的脉搏。“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这脉象...唉...”于万里叹了一口气。
宇文长洲往前凑了凑:“于太医,可有法子唤醒他的求生之念?”
于万里捋须沉吟:“若是了无牵挂之人...或许可在他耳边说说以前欢快之事。”
冯豫章在榻前坐下,轻轻握住孟时序冰凉的手。他转头对紫电说:“去把另外三人都叫来吧。”
不一会儿,青霜、云销、雨霁三人进了屋。冯豫章看着他们,吩咐道:“雨霁,你懂花草。麻烦你和青霜去集市,把最好的芙蓉花都买回来。院子里种满,屋里也要摆上几盆。时序喜欢芙蓉花。”
雨霁和青霜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云销,”冯豫章继续吩咐,“你去河边,挑些好看的鹅卵石回来。要圆润些的,别硌手。”
云销应了声“是”,临走前把门轻轻带上。
夕阳西斜时,将军府的院子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青霜和雨霁跑遍了整个集市,最终在院子里栽满了各色芙蓉。雨霁特意选了三株开得最好的,移栽到瓷盆里,摆在了卧房的窗台下。云销沿着河岸走了十几里,精挑细选了几百块纹理别致的鹅卵石。这些石头被洗净后,在芙蓉花丛间铺成一条蜿蜒的小道,颗颗圆润通透。最特别的几块被他放在孟时序床前的矮几上,在夕阳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真如羊脂白玉一般。
晚风拂过,满院芙蓉轻轻摇曳。花香混着药香飘进屋里,冯豫章抬头看了眼窗外,把孟时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天刚蒙蒙亮,宫里就来人了。
传令的太监站在院子里,尖着嗓子说皇上急召滨王殿下和于太医回宫。于万里捋着胡子直皱眉,他一个太医,往日给皇子大臣们瞧完病都是自己回去,哪有特意派人来接过?
宇文长洲眼神一冷,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他冲那太监摆摆手:“且在外头候着,本王更衣后便与于太医同去。”
等宫人退到大门外,宇文长洲压低声音对冯豫章道:“必是宇文明时搞的鬼。你且守着时序,我先回去了。”他看了眼床上依旧昏迷的孟时序,眸色一沉,从腰间解下令牌塞到冯豫章手中:“若有变故,持此令牌入宫寻我。”
于万里收拾药箱时,特意留了几瓶救急的药丸,又嘱咐冯鹤汀煎药的时辰。临走前,于万里回头看了眼满院的芙蓉花,叹道:“这花...开得真漂亮。”
宇文长洲披上外袍,他最后看了眼床榻方向,便与于万里一前一后踏出将军府。马车碾过青石板路,驶向皇城。
刚踏入御书房,便见宇文明时正站在御案旁为皇帝研墨。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宇文景执朱笔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问道:“长洲何时回京的?”
“回父皇,儿臣归来已有十日了。”宇文长洲躬身行礼。
宇文景手中朱笔微顿:“一回京就急着调用太医?”
一旁研墨的宇文明时轻声道:“皇兄,长洲也是情急。因为他的故交孟时序突发急症。”
“孟时序?”宇文景将朱笔搁在笔山上,“这名字有些耳熟...”
“就是三年前大闹凝儿婚礼的那个狂徒。”宇文明时继续研磨着墨锭,声音不疾不徐,“臣弟记得,当时皇兄格外开恩,才饶了他一命。”
宇文景突然拍案而起:“一个贱民,也配动用朕的太医院?”他锐利的目光射向宇文长洲,“长洲,你如今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宇文明时轻笑着插话:“皇兄有所不知,长洲为了救那个孟时序,在将军府守了整整十天十夜呢。”
宇文景眉头紧锁:“十天十夜?”
宇文明时适时添墨,轻声道:“长洲在外游历时就与那孟时序交好,常常去寻他。”
“荒唐!”宇文景猛地将手中奏折掷在地上,“那孟时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三年前就该死的贱民,也值得你这般!”
宇文长洲抬眸直视宇文明时:“皇叔对侄儿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
“叔叔不过是关心你。”宇文明时继续研着,“你独自在外游历,我自然要嘱咐各地官员多加照拂。”
“关心?”宇文长洲轻笑一声,“还是监视?”
“放肆!”宇文景一掌拍在案上,“你皇叔一片苦心,你竟这般不识好歹!”
宇文长洲朝宇文明时恭敬地行了一礼,温声道:“多谢皇叔关心。”随即转向宇文景,神色诚恳:“父皇明鉴,儿臣虽与孟时序相识,却实在不知他就是当年大闹皇姐婚礼之人。”他看了眼跪伏在地的于万里:“于太医不过是因其徒冯小姐所托,才前往救治。”
宇文明时轻笑着打断,“长洲这番说辞,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
宇文长洲嘴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那依皇叔之见,侄儿该说什么才合适?”他又转向宇文景,语气真挚:“若早知孟时序就是当年冒犯皇姐之人,儿臣岂会与他往来?又怎敢惹父皇与皇姐不悦?”
宇文景冷哼一声,沉声道:“长洲,你即刻回府闭门思过,不得再插手孟时序之事。三年前饶他一命已是格外开恩,若再让朕知道皇家之人与他有半分牵扯,必下旨赐死。”
宇文长洲深深一揖:“儿臣遵旨。”
宇文明时上前轻抚宇文景后背:“皇兄息怒,过几日臣弟寻几个西域来的舞姬,定能让皇兄开怀。”
“都退下吧。”宇文景疲惫地挥了挥手。
宇文长洲与于万里一同退出御书房。转身时,宇文长洲与宇文明时四目相对,藏在袖中的拳头攥得发白,却终究只是沉默地躬身告退。
转眼又是十日。
将军府内,芙蓉花开得更盛了。冯豫章守在床前,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他握着孟时序依旧冰凉的手,声音沙哑地低语:“时序,还记得雄州那场洪灾吗?我奉命去赈灾,看见你跪在父母的遗体旁,哭喊着让他们不要丢下你...”他的拇指抚过孟时序的指节,“那时我只给了你一个人钱袋,或许从那一刻起,你在我心里就与旁人不一样了...”
冯豫章伸手拂去落在孟时序额前的碎发:“后来在洪都城重逢,我见到你时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你说要考功名,我就四处搜罗绝版典籍...我知道以你的才学定能高中,可我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他的声音哽了哽,“你总担心考不上,我说不妨事,可以跟我一起经商。我出本钱,赚了归你,亏了算我的...其实那时我就该明白的...我见不得你脸上有一丝失望。”
暮色渐沉,冯鹤汀进来换药。看见兄长这般模样,她咬了咬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将新煎的药轻轻放在床头,便退了出去。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去过瓯越山了,你藏起来的心意,我都看见了,可我看见得太迟了...我早该知道你的心意,可我太怯懦了。我怕你喜欢的是滨王殿下,怕你想离开我...”冯豫章继续说着,手指描摹着孟时序的眉眼,“那天你问我,若你有心仪之人我会如何...我若是勇敢些,告诉你我爱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冯豫章指向窗外,“你想要芙蓉花,我让人把整个院子都种满了。你喜欢石头,院中的石头都是从河边精挑细选来的,你醒过来看一眼。”他俯身在孟时序冰凉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等你醒了...我们就成亲...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