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语》雨你予你

6、职高时期——我的缺陷

　　我终究是没能考上高中。

　　旁人说起时，总带着几分轻描淡写的笃定：“她本来学习就不好。”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糟糕的成绩，不过是我那扯不掉的缺陷与深入骨髓的自卑，联手织就的一张网，把我死死困在了原地。小学一二三年级时，我的功课并不算差，那些简单的字句、基础的算术，我都能跟上节奏。可从四年级起，知识点渐渐难了，听不懂的地方越来越多，尤其是数学，那些公式定理像天书一样，绕得我头晕目眩。

　　我多想拉住老师问一句，多想找同学讨教一番，可话到嘴边，又被对嘲笑的恐惧咽了回去。我怕一开口，就是模糊不清的音节，怕他们皱着眉说“听不懂”，怕他们背地里议论“这么简单都不会，真是笨”。语文和英语尚能靠着死记硬背撑一撑，数学却像一道越跨越宽的鸿沟，把我远远甩在了后面。成绩一天天往下滑，我也一天天更沉默，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也曾有过功课不错的日子。

　　选职高时，我特意挑了一所离家里很远的学校。我盼着能逃离那个永远充斥着争吵的家，盼着能在陌生的地方，寻得一丝喘息的空间。可真到了学校，才发现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跌进了另一个喧嚣的牢笼。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不适。有人会故意模仿我说话的腔调，那些本就模糊的音节，被他们夸张地扭曲，变成刺耳的玩笑，在走廊里来回飘荡；还有人模仿我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引得旁人哄笑。我低着头，加快脚步躲开，心里像被钝刀子割着，密密麻麻地疼。学校里总是吵吵闹闹的，同学们似乎永远有玩不完的花样，笑声、打闹声、脏话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开水，烫得我无处可躲。我天性喜静，这样的喧嚣让我浑身难受，只想找个角落藏起来，永远不被人发现。

　　有天晚上，宿舍里突然闯进几个学姐，二话不说就对着一个室友动了手。拖鞋抽打在脸上的声响，清脆又刺耳，夹杂着学姐们凶狠的呵斥和室友压抑的哭声，像无数根针，扎得我耳膜生疼。我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只觉得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胸口闷得快要炸开。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大哭大叫起来，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控诉。

　　学姐们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怕惊动了值班老师，赶忙停了手，围到我床边来安慰。有人给我递水，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的安抚。我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窒息，眼泪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像吞了碎玻璃，又疼又干。她们的注意力全被我吸引了过来，那场殴打，终究是没能继续下去。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第二天，事情还是被老师知道了。我的嗓子因为前一晚的大哭，彻底撕裂般地哑了，连说话都变得格外费力，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疼。在这所学校里，我依旧是独来独往的异类，不说话，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植物。

　　母亲送我来报到时，依旧像小学、初中那样，拉着班主任，一遍遍解释我的情况，说我说话不清楚，性子内向，拜托老师多担待。老师笑着点头应下，可我知道，这份“担待”终究是有限的。没人会真正在意我的困境，就像没人会在意一株野草的枯荣。我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地承受着一切，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这人间的热闹与温暖，似乎从来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孤独的过客，在喧嚣里独自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