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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青衫犹暖 暗香萦怀 ...


  •   孟北措背着那“受伤”的落卿云,一路心猿意马、步履维艰,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少林寺为他安排的禅院之外。此时夜色已深,大多数院落皆已熄灯,唯有他们这处还亮着微光——南绾一还在等他回来。

      到了院门口,孟北措停下脚步,心如擂鼓,迟疑着不敢进去。这深更半夜,他背着一个衣衫不整(虽然裹着他的外衫)的女子回房,若是被绾一那小子看见,指不定会嚷嚷成什么样,若是再传扬出去……

      他正踌躇间,背上的“落卿云”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为难,将脸轻轻靠在他肩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怯懦,低声道:“孟少侠……可否……莫要惊动他人?我这般模样……实在……”

      这话正中孟北措下怀,也让他更加愧疚。是啊,落姑娘冰清玉洁,怎能让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如同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闪身进去,又迅速而轻巧地将门合上。

      院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居住的主厢房还透出烛光。孟北措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侧耳倾听,里面传来南绾一均匀的呼吸声——这小子竟是等着等着,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

      孟北措心中稍定,轻轻推开房门。果然,只见南绾一脑袋枕着胳膊,趴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睡得正香,旁边还放着半壶冷茶。

      他不敢惊醒南绾一,背着洛昔风,用脚尖极其轻微地挪动,绕过圆桌,走向内间。这禅院厢房分为内外两间,以一道简单的木质镂空屏风隔开。外间待客,内间则是卧榻。

      将人背进内间,孟北措这才轻轻地将背后的“落卿云”放下,让她坐在床沿。整个过程,他始终偏着头,不敢与她对视,更不敢去看那裹在宽大青衫下、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姿。

      “落、落姑娘,你……你先在此稍坐,我、我去叫醒绾一,让他去请寺中懂医术的师傅……”孟北措结结巴巴地说着,就欲转身出去。

      “孟少侠!”洛昔风(落卿云)急忙轻声唤住他,声音带着一丝惊慌与恳求,“不要!夜深人静,若请僧人前来,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纵然事出有因,也……也于礼不合,恐惹人非议,污了少侠清誉……”

      孟北措脚步一顿,是啊,他光想着对方的伤势,却忘了这茬!可是……“那你的脚……”

      “只是扭伤,或许……或许歇息一晚便好了。”洛昔风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配合那滴泪痣,显得格外柔弱可怜,“只是……我这般衣衫……实在无法见人。孟少侠,可否……容我先换下这身破损的衣物?”

      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屏风的方向。

      孟北措这才恍然,对方还穿着那身被自己剑气划破的夜行衣,外面只裹着自己的青衫。这确实……不成体统。

      “应该的,应该的!”他连忙点头,如同小鸡啄米,“落姑娘请自便!我、我这就出去!” 他说着就要退到外间。

      “孟少侠留步。”洛昔风再次叫住他,脸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声音细若蚊蚋,“我……我随身未带更换的衣物……而且,这身夜行衣……实在不便再穿。可否……可否借少侠一件寻常衣物暂穿?待我回去后,定当洗净奉还。”

      借……借他的衣服穿?!

      孟北措脑子又是“嗡”的一声。让一个女子,穿他的衣服?!这……这……

      他看着对方那羞怯无助、仿佛被逼到绝境的模样,再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咬了咬牙,走到自己的行李包裹前,翻找起来。他的衣物本就简单,除了身上穿的,就是几件换洗的青布长衫和一套较为正式的、准备在正式场合穿的月白色锦袍。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青布长衫太过朴素,配不上落姑娘的天人之姿,便将那套月白色的锦袍取了出来,双手有些颤抖地递了过去:“落姑娘……若不嫌弃,这件……暂且一用?”

      洛昔风看着他手中那套质地明显好上不少、颜色也更为清雅的月白锦袍,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感激又羞涩的模样,伸出纤纤玉手接过,轻声道:“多谢孟少侠……那……烦请少侠……暂避片刻?” 他目光再次瞟向屏风。

      孟北措如同得到了特赦令,连忙道:“好!好!我就在外间,落姑娘若有需要,随时唤我!” 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退到了屏风之外。

      内间与外间,仅一屏之隔。

      屏风是木质镂空,雕刻着简单的莲花纹样,虽不能完全看清内里情形,却能将模糊的人影和动作投射其上。

      孟北措退到外间,背对着屏风,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他走到桌边,看着依旧酣睡的南绾一,真想把他摇醒分担一下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却又不敢。

      而屏风之内,洛昔风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并未立刻换衣,而是先慢条斯理地、故意弄出些许窸窣声响,将身上那件属于孟北措的青布长衫褪下。

      外间的孟北措,听到那衣衫摩擦的细微声音,身体瞬间绷紧,仿佛那衣服是擦在自己心上。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墙壁,不敢回头,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得老高。

      接着,是那身破损的夜行衣被褪下的声音。虽然极力克制,但孟北措的脑海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日里惊鸿一瞥的那抹莹白肩头,以及……以及更多被黑衣遮掩的……他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这些“非礼”的念头,脸颊烫得惊人。

      屏风上,模糊地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在动作。只见那身影微微弯腰,似乎是在解开衣带,动作舒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偶尔,一截纤细的手臂影子抬起,梳理着披散的长发;偶尔,侧身的轮廓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与挺翘的……(孟北措猛地闭眼!)

      最要命的是,那月白色的锦袍似乎有些宽大,穿起来并不那么顺利。

      只听内间传来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娇嗔的轻叹,随即,那清越而微凉、此刻却带着一丝软糯无助的嗓音响起:“孟少侠……这、这衣带……似乎有些繁复,我……我有些弄不好……”

      孟北措:“!!!”

      他浑身僵直,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弄、弄不好衣带?!这……这要他如何帮忙?!难道要他进去……

      “能、能否……再劳烦孟少侠……”里面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羞窘与为难,“只需……在屏风外,告知我如何系便好……”

      只是告知如何系?孟北措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但依旧不敢回头,只能面对着墙壁,结结巴巴地开始描述:“那个……落、落姑娘……衣带是、是这样的……先、先交叉……对,然后从下面……绕过来……再、再打个结……”

      他语言匮乏,描述得颠三倒四,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屏风内的洛昔风,一边慢悠悠地、故意笨手笨脚地跟着他那混乱的指示摆弄衣带,一边透过镂空的缝隙,欣赏着外间那个面对墙壁、耳根通红、手足无措的高大背影,心中快意无比。

      这呆子,果然纯情得可爱。随便撩拨几下,就方寸大乱。

      他故意将衣带弄得半松不紧,让那月白锦袍的领口微微敞开着,这才柔声道:“好、好像可以了……多谢孟少侠。”

      孟北措如蒙大赦,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

      过了一会儿,窸窣声停止,屏风上的影子也稳定下来。洛昔风(落卿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却又蕴藏着新的“危机”:“孟少侠……我、我换好了。”

      “哦……好,好。”孟北措应着,依旧不敢回头。

      “只是……”里面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我方才试着走动,脚踝还是疼得厉害……怕是……真的无法自行回去了。而且……我这身打扮,若被人看见从少侠房中出去……”

      孟北措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确实是个天大的难题!落姑娘脚伤未愈,又穿着他的衣服,这要是被人看见从他自己房里出去……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就算没人看见,他也不能让一个受伤的女子深夜独自离开啊!

      可是,留她在此过夜?!这……这成何体统?!

      他正心乱如麻,进退维谷之际,屏风内,忽然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啜泣。

      孟北措心头猛地一紧,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猛地转过身。

      只见“落卿云”已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月白色的锦袍穿在他身上,果然宽大了些许,更衬得他身形纤细,楚楚动人。袍角曳地,遮掩了双足,广袖飘飘,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腕。墨发并未仔细梳理,只是松松披在肩后,几缕发丝垂在颊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此刻梨花带雨,眼圈微红,那滴泪痣在泪光映衬下,愈发显得凄婉绝伦。

      他倚着屏风站立,似乎连站直都颇为费力,抬起泪眼朦胧的凤眸,望着孟北措,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助与绝望:“孟少侠……今夜之事,皆因我任性而起,不该深夜外出,更不该……与少侠动手试探……如今弄成这般局面,毁了少侠清誉,我……我真是……百死莫赎……” 说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

      美人垂泪,尤其是这般绝世美人如此凄婉地哭泣,威力是巨大的。

      孟北措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所有的顾虑、礼教,在这一刻都被这泪水冲刷得七零八落。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她哭了!不能再让她如此自责难过!一切都是他的错!

      “落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孟北措急忙上前两步,想要安慰,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语气急切而诚恳,“是在下鲁莽,误伤了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姑娘清清白白,何错之有?至于清誉……姑娘放心!北措在此立誓,今夜之事,绝不会有第五人知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神情郑重,眼神清澈而坚定,那发自内心的维护与担当,让正在“演戏”的洛昔风都微微怔了一下。

      “可是……”洛昔风抽噎着,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我今夜……该如何是好?我……我不能留在此处,连累少侠……可我……我也无处可去……” 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茫然与脆弱。

      孟北措看着他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再看看他那依旧不敢着力的“伤脚”,把心一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落姑娘若信得过在下……今夜……便暂且在此歇息吧!”

      他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脸颊再次爆红,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这内间卧榻让与姑娘!我、我去外间打坐守夜!绝不会打扰姑娘分毫!待天明之后,我再想办法,悄悄送姑娘回去!定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洛昔风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感激与不安的复杂神色:“这……这如何使得?这太委屈少侠了……”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孟北措连忙摆手,语气斩钉截铁,“此事因我而起,理当由我负责!只要姑娘安然无恙,北措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负责……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洛昔风心中漾开一圈涟漪。他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着眼前这个高大俊朗、却因他而慌乱窘迫、又努力摆出担当姿态的少年,那双墨黑的凤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缓缓低下头,用细弱却清晰的声音,轻轻说道:

      “孟少侠……你……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你我萍水相逢,你却……却如此维护我,甚至……不惜损及自身清誉也要收留我……”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蛊惑,“你……你是不是……想要……对我负责?”

      “轰——!”

      孟北措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负、负责?!
      他对落姑娘……负责?!
      这、这是什么意思?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泪痕未干、我见犹怜的绝色容颜,嗅着那萦绕在鼻尖的冷香,听着那如同魔咒般的“负责”二字,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思维彻底停滞,只剩下本能驱使着他,张了张嘴,几乎是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

      “我、我负责!落姑娘!我孟北措……愿意负责!”

      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以及外间南绾一依旧均匀的鼾声。

      孟北措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傻了眼,张着嘴,愣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雷劈过的木桩。

      而洛昔风,在听到他这句脱口而出的“负责”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那墨黑的凤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而妖异的笑意,如同暗夜中盛开的毒花。

      他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孟北措,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倾国倾城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这漫漫长夜,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们之间这荒诞又暧昧的“负责”关系,又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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