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消融 ...
-
转眼几日过去,空气中的寒气已经没有那么的浓。清晨听到城中零星的炮竹声,杨夏一算,才发觉已然到了年三十儿,家中却连春联都未贴上。
招呼映秀在院中放了张桌子,喊了陆大山去写对联。
竹报平安节,花开富贵春。
瑞日祥云承盛世,和风福气载新春
杨夏沾了墨汁挥笔写了几副对联,指着上面的字念给陆大山听。
他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杨夏,一反前几日见到他就避而不及的样子。
凭什么她想靠近就靠近,她想疏离就疏离?
他心里不平,面上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他不知经过这几日,杨夏内心也矛盾了许久。
最后终于想通,即便他陆大山原先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也好,草莽英雄的绿林好汉也罢。他现在就是这般品行端正,待人真诚。不能因为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测,就认定他是个坏人。
她见陆大山没有说话,一幅兴致恹恹的模样,只当他对写字提不起兴致,便说:“大山,你去帮忙把这两幅春联,贴在房门口与大门口处。”
映秀剪了两张稍小一些的红纸。“那我就写个‘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把这幅贴到灶台上去。”
杨夏写了张横批“灶君赐福”,二人兴高采烈地拿进灶房贴了起来。
等二人贴完回来,陆大山已经没在院中。房门口的春联已经贴好,只是杨夏记得自己并未写横批,但门上贴着的这张横批,又确是自己的字迹。
她摇了摇头,以为自己记错了,招呼映秀一起坐下剪起了窗花。
屋内郎齐看着金冗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忍不住念叨:“王爷,您每次写字,都必将袖子卷的如此妥帖吗?我看着都累。”
金冗白了郎齐一眼,说道:“若是弄脏了你帮我洗?”
“我看您模仿王妃的字迹,那是一模一样啊。赶明儿您得空了,帮我仿一份儿八大山人的临河序,我去黑市卖了。”郎齐一边琢磨着一边搓手。
“怎么?嫌发的俸太少?嫌少别干,让你查的事情呢?如何了。”
“咳……这大过年的,别说这话。”郎齐清了清嗓子,一副村口妇人闲聊时的架势,撸起袖子说了起来:“那杨婉啊,自她嫁入长庆侯府那日起,世子爷就没拿正眼瞧过她。府里上下都在传,每次二人同房后,世子爷都叫人给她送去避子的汤药。据说是杨婉她不善房事,世子嫌……”
“说正经的,你打听人家床笫之私作甚?”金冗扶额,就差没拿手去捂郎齐的嘴。
郎齐正色说道:“这还不正经啊,还有更不正经的我还没说呢。”
接着他一屁股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兴致勃勃地接着说:“自从杨大人去世后,那世子爷甚至连杨婉那屋都懒得去了,接连纳了两房妾室,日日笙歌,那靡靡之音,才是更不堪入耳呢!”
金冗瞪了一眼大喇喇坐着的郎齐,“让你坐了?”
被这么一瞪,郎齐一个哆嗦,摇了摇头忙站起身来。
“说完了?就这么多?”
郎齐茫然地点了点头,“没了。”
“说完了还不走?等着让王妃看见了留你喝杯茶?”金冗伸手撑开了窗户。
却没成想,杨夏和映秀此时正在窗外贴着窗花。
这窗子一打开,四人面面相觑。
郎齐端正地坐在金冗身边,手里端着杨夏给他倒的热茶。
“大山,这位是?”杨夏看着面前的二人,一动不动的郎齐和略显无奈的金冗。
“他叫郎齐,是我……好友。”金冗吞了下口水,从嗓子里挤出好友二字。
“你想起来了?”杨夏看到郎齐的那刻,心中便有了这个猜想。
金冗点了点头,伸过手揽着郎齐的肩膀,说:“我名叫金冗,方才出门遇到他,就突然都想起来了”。
郎齐脸上拗出一个微笑,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我和王……金冗是多年好友。”
既然陆大山恢复了记忆,那她编造的那些故事也就都将不攻自破。
杨夏试探地问道:“那……金冗,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捕头,在顺天府索厉手下当差。”金冗虽说是王爷,可对京城的品级低的官员都不甚相熟,只有索厉这个能用得上的人选。
杨夏暗暗担忧,若是他想起往事后,发现自己从头至尾都是在骗他,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和她撕破脸……二人各有心思,她也并未注意到金冗话语间不正常的停顿。
听到他说是捕头,杨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怪不得身上有如此多伤痕,定是在办案期间受伤所致。
“那你,受伤前住在哪里?你……若要回……我和石头去送送你……”杨夏说着说着吞吞吐吐起来,这不是不打自招,明摆着承认先前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可你我二人不是签了婚书?夫人也说过与我一辈子的。”金冗沉声道。
陷害他之人还未找到,敌在明。他还不能回王府,才不是因为舍不得她杨夏……
杨夏对他这个回答感到十分意外,不过想到他的品性,做出这样的决定却也在情理之中。
郎齐在一边听的直翻白眼,心道,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王爷。什么婚书上写的是陆大山的名字和你金冗无关,你现在倒是说啊?
窗外日光渐盛,几只雀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时候不早了,齐兄也该回家了。我去送送他。”金冗拽着郎齐,飞速逃离了这尴尬的境地。
京城里,路上行人稀少,大多都在家中团聚。
二人走在街上,郎齐摇头晃脑地学金冗的语调说:“嘢……与我一辈子的。”
一转头,金冗正抄着手盯着自己,瞬时息了声。
“非但是我不想走,你想,我若现在回到王府……罢了,你要是会动脑子想,才是奇事。不过也是难为你了,大过年的也不能休息。”
“反正,家里也只我一人。当古北口那一战,要不是王爷救我,我郎家就连这根独苗也没了。”
不知索厉那边查的如何,金冗本想让郎齐今日便去,听了他这几句心下不忍,说道:“放你几日假,过几日你去找一趟索厉。或者……你……要不要……”
“如此,我便可以去听戏了!还有逛庙会,我可是好久没去过了!”金冗还未说出让郎齐来家中吃年夜饭这话,郎齐就兴奋地蹦了起来。
看他如此,金冗无奈地摆了摆手:“回吧,我也是多余问你”。
金冗走到宅院门口,就看到灶房冒出的屡屡炊烟。
“这么早就开始做饭了?”走进院中,看到映秀已经在忙着备菜。
“这还早啊,我小时候,过年那天,娘亲一整日都在灶房忙活,这可是年夜饭,不能像你们那样糊弄。”映秀扬了扬手中的菜刀,撵小孩儿一样把金冗赶去找杨夏。
杨夏这会儿正蹲在地上,研究前几日金冗买回来的那些烟花炮仗。
“大……金冗,这个是怎么燃的?”见金冗走来,杨夏捧着一个盒子问道。
“你将它放在地上。”金冗转身又进了灶房,从灶膛里抽了根燃着的柴火。
他将杨夏护在身后,点燃了引线。
“哎!天还没黑,这会儿就放了,多浪费啊?这个是盒子花,可不便宜呢!”映秀从灶房追着出来,着急地跳脚。
杨夏指了指墙角的一堆烟花,说道:“还有很多,晚上定叫你放个够!”
这时引线燃尽,盒中窜出的烟火飞到空中炸开。此时虽然天色尚未黑透,绚烂的花火依旧十分耀眼。
抬头看着空中,闻着空气中硫磺的气味,杨夏感觉,好像回到了在家中过年的时候。
自从上辈子出嫁后,她就再没有如此站在院中看烟花了。不知觉泪就涌了出来。
金冗好像察觉到了身后那人的抽泣,转过身来,“怎么了?”
杨夏嘴角扯出微笑,说:“无碍,只是想到些往事。”
面前那人眼中噙着泪水,脸上却带佯装无事扯出的微笑,金冗有些心疼这个女子。不禁抬手用手指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杨夏脸上一热,忙推了金冗,“看烟花,你转身干嘛?”
“烟花不及你。”金冗嗓音低沉,手捧着杨夏的脸没有松开。
他肩背宽厚,投下的阴影将她完整笼罩进去。杨夏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男子。
高挺的鼻梁两侧,剑眉斜飞入鬓。在烟火的闪烁下,隐约看到他左边眉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在他周正的脸上平添了一丝狠厉。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金冗一点点慢慢贴近。杨夏似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扫在自己脸上。
烟花已经燃尽,声音忽然消失,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越来越近了,好像有点太近了。金冗另一手揽上了杨夏的腰身,她感觉心神一滞,呼吸变得紊乱。可她不想、似乎是不舍得将他推开。
“小姐!姑爷!饭好了,来端饭啦!”
映秀一声大喊,杨夏猛地回神,向后趔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