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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连襟 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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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撒在城门边儿一处偏僻的宅院里。杨夏与映秀在屋内,拿着鸡毛掸子和抹布打扫着。
映秀瞥了一眼陆大山,他窝在另一个角落,一言不发地擦着柜子高处。“小姐,他这人话一向这么少的吗?”
杨夏摇头,这个人话确是不多,但从没有见过他如此一言不发。
“许是之前没有见过你,有些认生。”杨夏将擦好的筐子放回高处,脚下一个不稳,身形晃了一下。
一旁的陆大山几不可查地一动,看她复又站定,迈出一半的脚又收了回去。
“认生?”映秀撇了撇嘴说道:“昨日我刚回来,他一下就把我反手押在那儿,我还以为他疯了。”
接着又促狭地说:“抑或是他在嫉妒我昨夜与你同榻而眠,这才不乐意搭理我。”
“就你嘴贫。”杨夏用胳膊顶了一下她,赶她去院中扫地。
杨夏这边只差柜顶还未打扫,看着陆大山在角落没有过来的意思,她只好自己去擦。
这柜子对于她来说有些高,踮着脚时常不小心,就踩在了翘起的砖角上,免不了摇摇晃晃的。
忽然,她感到身后温暖的气息贴近,“我来。”陆大山从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抹布。
他靠的很近,说话吐出的气息从杨夏耳旁掠过。他双手从她肩膀环绕过去,像是将她圈在了怀中。
一瞬间,杨夏觉得耳后的碎发被拂动,一阵麻酥酥的瘙痒从耳后蔓延到了心头。
她下意识地挣脱,转身想要走开。刚巧陆大山低头欲语,她的唇堪堪擦过他微凉的面颊。
一瞬间,杨夏感觉心漏跳了一拍,两人动作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能听到二人略紊乱的呼吸声。
陆大山的眼神有一瞬间突然变得炽热,他回味着脸颊上的触感,好似瞬间被点燃了某些情绪。
杨夏忙将他推开,二人距离变得正常后,她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对……对不起。”
杨夏想到那日为他换衣擦洗,他身上那些狰狞的刀伤,还有数个形似箭伤的疤痕。
前世遇人不淑,让她很难再对男子敞开心扉。况且他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清楚。
失去记忆前,他究竟是什么人?或许是什么双手沾满鲜血的亡命之徒……
一盆冷水浇熄了杨夏萌动的念头。
陆大山看着怀中那人,从面颊绯红到担忧甚至恐惧的转变,不过瞬息之间。
心道,也对……在她心里,他不过是一介村夫。只是需要的时候,拿来编造身份用的……一个傻子。
但看着杨夏刻意疏离的表情,他心里又涌出了一丝不甘。
他向前迈进了一步,贴近杨夏问道:“你躲什么?”
说罢,他目光死死地盯住她,好像想要看透到她的心里。
杨夏察觉到自己被他堵在了墙角,瞬间心如擂鼓。
她不敢抬头看他,声音略带颤抖地说:“这水……水脏了,我去换一盆。”
她屏住呼吸,从他臂下钻出,逃也似的走出了房门。
看着她的背影,他身旁垂下的手慢慢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自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中,本以为自己已经戴上了面具。可是每当她靠近时,那张面具就似乎出现了裂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快步走出了院子。
腊月廿七,街道上随处可见担着年货归家之人,人人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陆大山拧着眉走在其中,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穿过大半个内城,最终来到了顺天府衙的大门。
敲开门后,他就径直走了进去。将那守门的小差役甩在了身后。
“我就猜你会在,每次年节,你都会替外乡的下属值守。”陆大山走近正在案旁办公的那人。
那人从案卷中抬起头,看到来人,不禁心下一惊。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说道:“下官拜见靖王爷。”
起身又向跟来的小差役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坊间传闻,靖王数月前,在西山鹰嘴峰坠崖失踪,大抵是没了性命。民间都已传出了好些个版本。”
陆大山,也就是靖王爷金冗。
金冗绕过面前那人,直接坐在了那人的椅子上。
“索厉,我在你管辖的地界儿被人暗算,你还有心思传我的闲话?”
陆大山手指敲了敲桌案,接着说道:“你该当何罪啊?”
索厉背过手去,信步走到金冗对面,“你们那级别的暗杀门道,不在我的治辖范围。我护好一方百姓的安危足矣。再说了,你这不是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吗?”
说完他还捋了捋他那一撮小胡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哦不对,是坐在这儿,坐在我的椅子上。”
金冗站起身来,不欲与他计较,他早已习惯了这人的做派。
“给我查广义侯、长庆侯和定远侯,这几个在京的侯爷,哪个胆大包天的豢养私兵,或是在我出事当天有不寻常动静的。”说罢抬腿就走了出去。
“哎,我又不是你的属官,使唤我倒是顺手。”
索厉追上去两步,问道:“你回王府了吗?我查到了如何告知啊?”
金冗头也不回地说:“回头我叫郎齐来找你,你与他讲就行。”
“不是……能别让那个没脑子的家伙来吗?啊?”索厉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想必自己的抗议他也没听进去。摇头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找到相熟之人,解决了金冗一桩心事,回去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看着路旁卖烟花爆竹和年货的摊子,炸货和糕点甜腻的气味飘进他鼻腔,他不禁又想到了那日,打铁花的流光映照下的那个女人。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抱了一堆的年货、爆竹烟花,站在了宅院门前。
看着前来开门的杨夏,金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商人之女,普通商贾人家怎会与长庆侯府结怨。什么与他私定终身,不过是哄骗傻子的借口。
但不知为何,就算是虚情假意,他也想这戏码继续演下去。
可是,天色渐暗,他眼睁睁看着杨夏挽着映秀的手,一同进了房间,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小姐,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你看你做的都是些什……”
杨夏瞪了一眼映秀,她立马改口:“我啊……是一想到小姐你受了这么多苦,可得吃点好吃的,好好养养。”
金冗站在门外,想着多少与他说一声。最后只等到了灭了的灯,黑了的窗。
这分明是自己夫人,怎么跑去跟丫鬟睡,把他撇到一旁。
瞬间,不满变成了愤懑涌上了他心头。
这个女人,有问题。
被家中之人所害,她能逃出来已经不易。竟还能寻到他这个失忆之人伪造身份,若不是她神通广大,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是谁?是谁让她接近自己的?
金冗把自己关进屋内,从木盒里掏出那纸婚书,展开来打量着。
“王妃睡了?怎么没跟您一起?”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惊得他手一颤,没好气地说道:“就知道是你,仗着自己轻功好……下次说话前发出点动静儿,要不我迟早得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还有,她才不是王妃,你看看清楚,这张婚书上写的是他‘陆大山’的名字,又不是我金冗。”他拿着婚书掸了两下说。
来人关上窗户,从窗边绕到桌前,双手抱拳重重跪了下去,“属下护卫失职,请王爷责罚。”
金冗拍了拍面前这人的肩膀,说道:“起来吧郎齐,不是你的问题。”
“那日是我执意要自己去,没要你们跟着。只是没料想到,他们竟早设下了埋伏,是我大意。”
郎齐又行了一礼,才站起来说道:“王爷,还是因为属下未能及时察觉,竟叫您身陷险境,失去踪迹许久。属下自愿领罚。”
“都说了不是你的问题,这么多话,非教我罚了你半年俸才行吗?”
金冗作势板下脸问道:“我叫你查的呢?”
那日金冗写了字条,去往自己名下的布庄,就是要查这杨夏的来历。
“我看到字条便去查了,京中确有不少叫杨夏的女郎。可最近传出故去消息的,便只有这户部尚书杨朝宗的嫡女。”
郎齐顿了一顿,接着说:“这杨朝宗,在听闻女儿的死讯后便晕了过去,没几日竟不治身亡了……”
“他可是朝中难得的清流啊……可惜了,他小女儿刚与长庆侯世子结上亲,便……”郎齐说了一半便被打断。
金冗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长庆侯世子?”
“是啊,你看多巧,这小侯爷倒成您连襟了。”郎齐调侃道。
接着他凑到金冗耳旁悄声说道:“您怀疑王妃她目的不纯,可她在您最落魄的时候委身下嫁。我看她没什么旁的目的,不过是被王爷的美色所吸引罢了。不若您将身份告知于她,她……”
话未说完,郎齐胸口已经挨了一拳。
“我看你这几年在我身边,脑子是一点儿也没长。去查杨家这个小女儿,查完来报,滚吧。”金冗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撑开了窗子。
郎齐谄媚地笑了笑,纵身跃出,回头说了句:“小的这就滚了。”
虽说以金冗这些时日对杨夏的了解,这女子本性纯善,他也相信自己的识人能力。但他不能因为这样,就告知她自己的身份。
像后羿嫦娥那般的恩爱夫妻,尚会为了一粒长生药而离心,何况这半路夫妻……他不敢去赌人心。
至于她父亲的死讯……她既然都不肯以真实身份相待,他又何必费劲告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