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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员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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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出,大家都一脸雾水地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熊涛。
熊涛脸上原本暗自得意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瞪大了双眼,像见鬼一样看着周雪安,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我带来的人?你别乱说话!”
“哦,”周雪安点了点头,故作抱歉地说道:“您没带人来,所以......是他们自己来的?”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纷纷皱起了眉头,
什么自己来的,什么人,这两人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只有厉恒的目光穿过了议论纷纷的人群,直勾勾地看向了角落里带着抱歉的笑容,看似人畜无害的周雪安,
这是第一次,他的眼神里褪去了所有的戏谑与掌控,
那是顶级的掠食者在遇到了感兴趣的猎物时才会有的,深沉的,饶有兴致的眼神。
而熊涛则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差一点就想站起来大声反驳,说不是他带的,
可如果他真的反驳了,那就摆明了他知道有人在外面等着的事实。
但熊涛更加不可能承认,人就是他带来的。
所以无论他说与不说,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
这是一个前进一步是悬崖,后退一步则是陷阱的问题。
熊涛很聪明,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可有的时候,站在原地更加可疑。
厉恒没让会议室里疑惑的气氛维持多久,给了陈宇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走向会议室门口打开了门。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门外,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四十大几的瘦高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另一个则年轻些,胡子稀稀疏疏地长了出来,像是有许多天都没刮过了,
他们两个见开门的是陈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往会议室里探了探身子,眼神飞快地向里张望着,看到了熊涛后才收回了目光,
然后他们两个对视一眼,朝着厉恒的方向走了过去,陈宇伸手想拦,被厉恒一个眼神制止了。
等二人在厉恒不远处站定,脸上的五官挤在一起,摆出了一副凄惨无比的模样,准备开口时,厉恒说话了。
他犀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瘦高个,“孙伟,云鼎商场招商部的部门经理,入职厉氏集团16年。”
被叫做孙伟的男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表情,
“张涛,商管部运营主管,8年。”
两人像被雷劈过一般,彻底愣在原地,一开始酝酿好的苦大仇深的气势也消散大半。
就像两个跪在金銮殿下的平头百姓,本来打算以弱凌强,控诉龙椅上那位视人命如草芥一般,
没想到高高在上,日理万机的皇帝,竟然准确的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戏还没开始唱呢,先是被周雪安掀了幕帘,然后又被厉恒拆了台子,
两人心里暗叫不妙,可是已经站在众人面前了,这出戏无论如何也得按戏本唱下去了,
孙伟抬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珠,扯出一个苦笑,“厉总,您既然认识我们,那我们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商场员工已经有四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样下去真的撑不住了。”
“是啊,厉总!”一旁的张涛上前一步,“我母亲这个月生病要动手术,因为没钱差点耽误了!”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人都向张涛投去了同情的目光,毕竟这种情况谁都可能遇到,原本支持厉恒的人也纷纷产生了动摇,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谴责。
周雪安心里暗叫不妙,这不是小说里凄惨套路三件套吗,
看不起病,
孩子上不起学,
然后老婆跟人跑了。
套路之所以成为套路,在于好用,也在于它能引起大多数人的共鸣,
对方知道用逻辑和数据去攻击厉恒毫无胜算,所以改用了法理之外的“人情”去谴责他,
而这,恰恰也是厉恒这个只相信数据的商业帝王的最大短板。
果然,厉恒完全没将重心放在“老人生病”这件事情上,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陈宇,云鼎商场的情况。”
“厉总,各位,云鼎商场管理公司自成立以来一直是收支自付,”陈宇的手指在平板上飞速的滑动着,调出了历年的资料,“以往商场收上来的租金和广告费用等,首先用于支付水电维护等必要支出,然后上缴50%至集团总部,剩余的50%用作管理公司的人员工资及奖金。”
“该公司已经成立23年,在前13年的时间里,公司的人员平均薪酬已经达到云新市平均薪酬的3-4倍。但近10年来,商场的收益逐渐下滑,在5年前,人员薪酬已经与云新市的平均薪酬持平,而近几年的收益......”
陈宇从平板上抬头,看向了会议室的众人,“......无法支付员工工资。”
大家听完纷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云鼎商场当年可是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如今虽然受到网络购物的冲击,利润大不如前,但怎么说收益也不会无法支付员工的工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伟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今年许多品牌都撤柜了,商场空置率太高,导致人流量也锐减,剩下的商户们也都只能苦苦维持着,入不敷出啊。”
“好一个入不敷出,”厉恒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冰冷地说道:“陈宇,把云鼎商场最近三年的‘非正常损耗’与‘招待费’的类目报表投到大屏幕上。”
“好的,厉总。”陈宇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大屏幕上就显示出了近三年的总收入和各类支出,
的确如孙伟所说,商场的租金收入部分下滑,
但是表格里标红的“招待费”、“装修损耗费”、“安保外包费”等一系列费用,每年却都以惊人的比例在增长。
周雪安看着表里的数字,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又开始在心里默默数起零来,等她数清楚后,内心不由得吐槽道,
这招待费比她的十年的稿费还要多,他们不会是请客户环游世界去了吧?
还有这个装修费用,一年八次?这商场是纸糊的吗?风一吹就倒了?
最夸张的是安保费用,卢浮宫博物馆的安保费用怕是都没这么多吧???
厉恒让这张触目惊心的表格在众人心中发酵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孙经理,张主管,关于这些数字,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的话虽然是点明了孙张二人,可厉恒的眼神却落在了面如死灰的熊涛和郝瑞祥脸上,
“或者需要我让监察部门来为大家解释一下,这里面的每一笔支出到底落到了何处,还有那个安保公司的负责人,到底是谁的侄子?”
死寂,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孙伟和张涛,
厉恒则靠回了椅背,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他修长的中指轻扣椅子的扶手,发出了“笃”、“笃”的声响,
像倒计时的丧钟。
张涛毕竟年轻些,没见过这么大场面,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纸巾,在额头上胡乱摸了一把,似乎是想以此来抵抗手足无所的慌乱。
而孙伟则转头看了看熊涛,发现后者的脸色比他更惨白。
就在这时,周雪安再次弱弱地开口了,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张主管,您母亲做手术,花了多少钱?”
张涛听到这个问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两眼恢复了神采,“对,对,我母亲的手术,花了将近十万呢!都是因为没发工资,我是求爷爷告奶奶,挨家挨户借的钱!”
厉恒微微眯眼看向周雪安,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而她不仅违背了《行为守则》,还将话题再次拉回了对他不利的方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可您手上那张纸巾,是海月会所的吧?”周雪安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听朋友说,那里不对普通人开放,而且消费可是20万打底,上不封顶的。这笔钱,也是您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
张涛身子一抖,握着纸巾的手指骤然收紧,他怎么也没想到,
那个坐在会议室一角的旁听席上,椅子甚至连扶手都没有的新人,
会问出这种致命一击的问题。
他的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会议室的地上,
“厉总!我愿意配合监察部的审计!求求你不要裁掉我,我的母亲真的在医院啊!”
之后的事是在一片哗然之中,在厉恒的一道道命令下有序地进行着,
张涛,孙伟被监察部门带走,而熊涛和郝瑞祥则以配合调查为由,暂停了一切工作。
云鼎商场拖欠的员工工资由总公司立即支付,并由集团正式接管。
待到会议室里的人群散去,混乱渐渐平息,厉恒才站起了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还在角落坐着的周雪安身上,
她正埋头在手机上飞快地打着字。
厉恒迈开步子,饶过会议室的长桌,站在了周雪安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
“周助理,”他语气戏谑地开口道:“刚刚你擅自发言,违背了《守则》,按理来说,你现在欠我一笔数额不菲的赔偿金。”
周雪安满脸疑惑地抬头看他,
不是,
这个人怎么好赖不分啊?
刚刚她明明是在帮他好不好!?
厉恒看见她微微蹙起的桃花眼,轻笑了一声,他俯身下去,二人的之间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一个极度危险的状态,
他身上的木质香气混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极具侵略性的,无孔不入地将她全然包裹起来。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厉恒看着她微微睁大的桃花眼,声音低沉地说道:
“今天下午,到我的办公室来,带上你的初步观察报告。”
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厉恒直起了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出了会议室,留下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周雪安。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想起了刚刚无意间瞥见周雪安手机上的几个字,
河道蟹的胜利。
河道蟹?
那是什么?
比金鱼更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