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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落大起 ...

  •   回到府中,陆子白前脚刚踏进自己房里,就撞见了脸色铁青、满身怒火的陆靖尘。
      “为何如此失礼?” ,陆靖尘暴跳如雷,这几个字重重地砸在陆子白耳畔。
      陆子白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不是查案,是擅自越界,是妄为,是失礼。他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陆靖尘也不再言语,只是转身坐回椅中,神情沉重,眉间尽是压抑与失望。
      “父亲···我···是我无礼了···我只是想去北疆,亲自捉拿那凶手”
      “捉拿凶手?你就这么捉拿凶手?这捉拿凶手之事还轮不到你陆遐!”
      陆靖尘直直盯着陆子白,把陆子白被盯得浑身发抖。
      “我错了,还请父亲原谅。”
      “今日是你兄长下葬之日,你却搅得南疆尽失颜面。陆遐,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你一句错了,便想一笔勾销?陆遐,你好大的胆子!”
      陆子白抬起头,那滴迟到的泪,终于滚落:“孩儿知错”
      “知错?“陆靖尘冷冷反问。
      “孩儿知错“陆子白一味重复。
      陆靖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扶起陆子白,陆子白的母亲也没有进屋劝说。
      “陆遐,去祖祠,罚跪四日!”
      “罚你不孝,不悌,不羁,不悔”
      “否则!“陆靖尘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别再想踏进陆家,踏进南疆的门。”
      “爹!万万不可!”
      还未等陆子白开口辩解,房门已被轰开。
      来人正是陆子安,陆家如今唯一的嫡子。他不顾礼制,强行闯入,眉眼间尽是焦急。
      陆靖尘面色如铁,毫不留情。
      “陆恒!这里还轮不到你开口!擅闯房门,偷听长辈谈话,无礼!退下!”
      “爹!“陆子安几步冲到陆子白身边,拱手跪地,“小弟也是被逼无奈,他绝不是胡闹,只是出于兄弟亲情!若大哥在天有灵,也定不会忍心看他受如此极刑!”
      他顿了顿,语气低了几分:“更何况,宗祠前曾有门人罚跪而亡……爹,您别太狠心了。”
      陆靖尘再次转身,皱了皱眉头,留下了不忍的泪水。
      “明早就去领罚”
      陆子安闭上了眼,重重磕了一个头。
      那一下,磕得格外响。却连一点涟漪都未激起。
      三月初六,辰时一刻。宗祠大门缓缓闭合。
      那扇门,是陆靖尘亲手关上的。
      门内,只剩陆子白一人,跪在厅中央,双手高举孝杖,身形笔直。
      起初,他挺得端正,跪得笔直,一动不动。
      可不过三个时辰,酸麻感便从肩胛处悄然爬上了手臂。
      “他娘的,怎么这么会就累了···“陆子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理会疼痛。
      第二天一早,陆子白的手臂越发酸痛,那孝杖也变得如灌了铅一般,越来越沉;手臂更是不自觉地向下坠。
      “这算个屁···“陆子白还是不愿放弃,他深吸一大口气,双手死死攥住孝杖,仿佛这姿势能够让他更轻松一样。
      第二日晚,陆子白的双臂早已麻木,可就在这一刻,那麻木忽然转为剧痛。他的双手像是被邪祟缠上一般,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陆子白急忙用指节死死扣着孝杖,可那杖却在他掌中乱动,仿佛有电流在皮肤下游走。
      终于,陆子白控制不住了,那孝杖顿时滚到了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顷刻间,一股莫名的气息猛然涌恍惚之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从雾中走来。
      是陆子衿。
      “还请大哥息怒,小弟并非有意···”
      “遐哥儿,我不怪你,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大哥不生气。”
      陆子白伏在地上,忽然咧嘴,傻傻笑了起来:“多谢”。
      “并非那滕九皋杀了我······切勿迁怒于他。”
      “好,我听你的……我不任性了,也不乱跑了!“陆子白哭得声音都哑了。
      “好孩子,起来吧”。
      忽然,一阵风掠过,陆子白只觉身体一轻,天地仿佛在旋转。光影交错间,一个纤瘦温柔的身影缓缓浮现。
      “娘···”
      “遐哥儿,跟娘回去了。“米莲华的声音告诉陆子白,他还活着。
      陆子白见眼前的母亲是真实的,于是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过了多日,陆子白醒了过来。
      他浑身仍旧僵硬,连睁眼都显得异常吃力。
      “滕九皋!”这是他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尽管滕九皋什么都没干,可他还是想杀了滕家长子,一命抵一命,这是江湖上的规矩。
      “公子,您醒了!“小厮小远从方桌前窜来,手里还稳稳地端着一碗散发药箱的清汤。“宗主和姨娘让您醒来之后喝下这碗汤,利于凝神聚气!”
      陆子白扒开了小远手上的托盘。尽管全身酸痛,关节作响。可他还是腾的一下从床上暴起。
      “公子,您要小心···您在宗祠···您在宗祠···被冲乱灵脉···您可不能···”小远啜泣着说,听口气,仿佛那个被罚跪的人就是他自己。
      “给我更衣,备剑,备府兵!”
      “小公子···有一事···”
      “小远! 你若不想死,就给我快些!”
      半个时辰过去,终于一切准备就绪。陆子白身上依旧满是未愈的伤痕,气息虚弱,但他已不再顾及这些。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步伐蹒跚,像是连骨头都在抗议每一次的挪动,但他的眼中却燃烧着某种疯狂的火焰。
      他终于跨出了房门,刚一迈出,身旁的空气猛地一变,剑气如疾风扑面而来。
      “陆遐!你胡闹什么!“二哥陆子安从院内疾步而出,手中长剑猛地指向陆子白,剑气激荡,逼得陆子白连退数步。
      陆子白按习惯左右各避了避。
      看着二哥怒发冲冠的模样,陆子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悄然坐到了门前的圆凳上。
      “你召府兵作甚?难不成真打算带兵杀入北疆?你还是觉得这天下乱得不够?”
      这是陆子白第一次见到二哥如此气急败坏,一时心神失守,竟将身上的问遥碰落在地。
      “你连自己都还未准备妥当!”
      陆子白动了动手指,迟疑片刻,还是将问遥置回剑台。
      陆子安瞥了一眼,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蓦地上前,一把将他推回床榻。
      “遐哥儿,你切莫一时冲动。你我都清楚,你根本不敢带兵踏入平泉。你现在说得凶,不过是嘴上逞强罢了。”
      陆子白避开了二哥的目光,垂下眼睫,视线悄然落在他腰间的那枚铜制腰牌上——那是平泉关守镇所用的兵符。二哥,大概很快就要动身,奔赴平泉岸边了。
      “我要杀了滕九皋”陆子白幽幽地说。
      陆子安一愣,语气微滞: “滕九皋?”
      “观衡宗的人杀了我大哥,他们也应该处死滕九皋赔罪!“陆子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意。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信条,哪怕无人应和,也不会动摇分毫。
      陆子安听罢,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夹着克制的怒意与几分沉痛:
      “有仇当报,这是理所应当。咱们不能叫人欺了去,咽了这口气。可你须明白,冤有头,债有主······那凶手已经找到了,是府兵主管卢武倾,并非那位滕公子。”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滕九皋虽出自滕家,却行事谨慎、为人正直。你该知道,他并不是谋害大哥的凶手。”
      陆子白听后点了点头。
      陆子安的语气虽然急切,但他显然不愿陆子白继续被情绪左右。他看着陆子白那双满是愤怒与决心的眼睛,叹了口气:“你若执意出手,未必能替大哥复仇,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你若真正想为大哥复仇,就要冷静。”
      “还有,这件事未必有表面看上去简单···还需观察。父亲刚刚也与滕家达成协议,我们将留给滕家一定的时间调查此事。”
      “那凶手卢武倾···他与大哥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他又不是滕九皋······”
      陆子安摇了摇头。
      “我会冷静···“陆子白小声说。
      次日正午,陆子白被父亲唤去正厅。
      那是府中最为庄重的地方,平日里几乎空置,唯有祖父生辰、大年三十或元宵十五这类大节,才会燃灯开门,迎宾设宴。而今日,父亲却只叫了他一人前去议事。
      陆子白不知道父亲对他有何吩咐。他现在有些畏惧父亲。罚跪的那四天罚得陆子白刻骨铭心。
      走进正厅的大门,父亲正襟危坐在殿中。
      “陆遐,过来。”
      “父亲,请问您唤我,有何事?”
      陆靖尘端坐在殿中央,神情无异。他依旧是陆子白的父亲;可他却已不再是那个事事纵容、百般溺爱的长辈。
      “坐。”
      陆子白低声应是,规规矩矩坐下,不敢多言。
      “恢复的如何?”
      陆子白的身体虽已无恙,可他自认为自己的精神与信念,早被那场惩戒击得支离破碎。
      “爹,儿知错了。可您的惩罚,确实过于严苛,孩儿承受不住。”
      陆靖尘未立即回应,良久,他才淡淡开口:“撑不住,也得撑。”
      “遐儿,我罚你,并非只因你硬闯关口,不敬兄长。为父要你记住,你的意志,你的心性,还远远不足。”
      陆靖尘语气忽然转冷:“你虽是庶出……但却是如今唯一能接得起陆家之人。”
      陆子白心头一震,眼底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错愕与惊诧。
      “爹···”
      陆靖尘没有留给陆子白开口的机会。
      “隽儿已去,恒儿资质平平,扛不起大梁。如今陆家,唯你能挑得起。”
      看着父亲,陆子白缓缓开口,道: “爹……您看得起孩儿,孩儿感激。但……孩儿志不在此。还请父亲,将这位置,留给真正愿意承担的人。”
      “我知道,你自小被我们千宠万宠,你习惯了肆意为之。对你而言,打猎、游历、逍遥山水,才是人生正道。“陆靖尘语气不急,“你无非是想凭着天赋和姓氏,安然度日,自由自在。”
      他顿了顿,随后道:“若你大哥还在,我定会成全你。可如今······你大哥已死。”
      “其余几位兄长,天赋全都不如你。你,是我陆家唯一的希望。”
      他忽然起身,缓步走近陆子白:“陆子白,你不是一个人。你是我陆靖尘之子,陆无为之孙,是这个姓氏的一部分。既享其福,也要担其责。”
      “你可以怕,你可以不甘,但从明日起,你必须学习如何执掌军库,协理府兵调度,在你冠礼之前,把隽儿留下的宗务全数接管。”
      陆子白猛然起身,说道: “爹,我不过是个庶出!二哥才···”
      "跪下!"
      陆靖尘的呵斥将陆子白狠狠按回地面。
      陆靖尘俯视着他,严厉的声音声音敲进骨髓:“你是庶出又如何?陆家从来只认贤能者!你若撑不住,就给我滚出陆家,永远别踏进南疆一步!”
      “陆遐,我不给你选择。你只能是未来的宗主。”
      陆子白不愿接下如此重任,他无法包容族人,更无法心怀天下。
      “爹,孩儿自知愚钝,心性浮躁,恐难胜此重任。”
      “孩儿尚未准备好,也怕永远准备不好。宗主之位,需心怀家国,身受重任,孩儿做不到。孩儿只愿洁身自好,勿负己心。”
      陆靖尘听得淡然,陆子白的自贬未曾动摇他半分
      “爹···”
      陆靖尘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不给陆子白留下辩驳的余地。
      陆子白重重磕头,应了父亲。
      “多谢父亲,孩儿必尽心竭力。”
      近日,陆子白一直未在宗门弟子中露面,谁也不知道他罚跪后究竟是什么模样。于是,府内便传得沸沸扬扬:“那宠妾米莲华所生的庶子,疯了,疯得不清不楚,早已不足为继。”
      流言的锋芒直指陆子白的母亲米莲华。她天生丽质,聪慧机敏,自入府以来便深得陆靖尘宠爱,自然引来一众妾室暗中嫉恨。况且陆靖尘本就喜色成癖,年少风流,府中姬妾成群,子嗣众多,少不得人多嘴杂。如今听闻米莲华之子神志失常,那些年年受其压制的妾室更是暗自庆幸、幸灾乐祸。甚至有几位心肠不善的,当众讥诮道:“再无倚仗的宠妾,迟早会被冷落。”
      可米莲华从不回嘴,只是淡淡一扫,便让那些人低头噤声。
      然而,陆子白这些日子的确行迹怪异:每日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鼠还晚,夜里还常有低声呻吟,似痛似笑,似哭似恼。
      “听说了吗?陆子白被□□附身了!”
      此言一出,陆府内流言再起,众人越说越玄乎,越传越离谱,几乎已将疯魔二字刻在了陆子白身上。
      其他的流言,陆子白几乎都只是一笑了之。可唯独□□附身这一点,他心中竟也隐隐认同。不为别的,只因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某日傍晚,陆子□□疲力尽,回到房内倒头就睡。梦里,一座城墙慢慢筑起。随后,只见滕九皋那厮故作姿态,强出风头,在众人面前卖弄风骚,看似随意地替陆子白解了围。
      梦醒时,陆子白浑身冷汗,四肢酸麻。他挣扎着坐起,低头一看,整件中衣早已湿透。他闭眼不语,却终究无法自欺。
      他认定,自己一定是被□□缠上了。
      此事难以启齿。他只好在确认四下无人后,悄悄压下心头的“业火”。
      “他娘的滕九皋,不知羞耻,恶心至极!”清晨,陆子白从梦中醒来,坐在湿润的中衣上,随口骂道。
      “公子,您可千万别被他那副嘴脸骗了!滕九皋那人最会装腔作势,哪有半分真心?他出手,不过是想借您抬高自己,在那群蛮人面前讨些虚名罢了!”小远替陆子白鸣不平。
      “再说”小远压低了声音。“那滕九皋是不是谋害大公子的主谋还另说呢!”
      “蛮人都是一丘之貉,虚伪做作。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披了皮的野人!那滕家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更是无耻至极!”陆子白坐在自己湿润的中衣上,顺着小远的话宣泄着自己的羞耻。
      “公子,你不要跟那小蛮人一般见识!不要被他所影响!咱们可以找宗主帮忙!让宗主帮你驱除身上的邪祟,顺便驱走那滕九皋的影响!”
      陆子白不愿让流言坐实,终究还是未敢向父亲启齿。
      陆靖尘对继承人的要求素来苛刻。未来宗主,天资要高,修为要高,德行端正,通读史籍,腹有诗书,谙熟民生;猎、农、药、阵、政,不可或缺。
      曾经的大哥、还有那个一直被当作备胎的二哥,哪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如今却轮到他陆子白。
      曾经,在陆子白心里,成为宗主,便意味着站在至高之巅,手握生杀,享尽一切尊荣与权势。
      可如今看来,这“宗主”两个字,不仅是桂冠,更是铁链。
      背负整个陆家的荣辱,镇压两疆的风波,处理无尽的争斗。
      成为宗主,不是爬上去,而是永远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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