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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九章 二月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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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解语花觉得似乎通过这样一句话,就可以确认什么,或者是要说服什么人。
“解公子,你放心好了。”黑眼镜笑着答道。
“我会把你易容成我的样子,你替我去红霞街的店里走一趟,让越多的人看见越好。我自己去头道街,事成以后我会发一条消息给你,你直接回到这边,面具可以撕下来,如果顺利,我在家里和你碰面。”
“花儿爷果然心思缜密,这一招可把自己撇得再清不过了。”
“除了二月红以外,没有人知道我能易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万全的法子,”解语花叹了口气,“现在,跟我来吧。”
红霞街四十九号这间房子,在二楼的尽头,有一扇别人从没有打开过的门。黑眼镜曾经笑解语花,说那是蓝胡子解公子的秘密小屋,那时解语花只是一笑,并没有做过任何解释。如今黑眼镜终于有机会站在这扇门里,他眼前是一间昏暗的屋子,门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子前是一张躺椅,四面墙边立着的都是红色的木柜,一切都是干净的,却又有种陈旧的时间带来的蒙尘感。
解语花从最里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瓷盒,单手指了指镜子前的躺椅,示意黑眼镜躺下:“照理说,一个学易容术的人不该做自己的面具,因为一旦这张面具落在别人手里,那个人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做任何事情”,解语花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慢慢地打开那只盒子,“今天我只能破例一次,不是因为我信你,是因为我只能赌这一回。”
黑眼镜依言闭了眼睛躺下,解语花用一把刷子将不知名的冰冷的粘合剂仔细地涂抹在他的脸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些液体是冷的,面具是冷的,解语花的手也是冷的,两根冷冰冰的手指拈起那张薄薄的东西覆盖在他脸上的时候,“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认知,让即使是他这样的人心里都有了一股寒意。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们的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呼吸都吹在对方脸上,那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热源。
“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解语花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紧绷的沉默。黑眼镜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轮廓明显地有了不同。他抬起头来看着解语花,还没来得及开口,解语花却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他朝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站起身来,黑眼镜便从躺椅上跳下来:“这就结束了么,解公子?”
解语花没有回答,只是推着他转了个身,于是他看见那面落地镜里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两张多么美好的面容啊,同样的精致眉眼,虚幻和现实的美。
他眨了眨眼睛,镜子里的一张脸便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在他身后的那张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去了。于是他也敛了一切表情,默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另一个自己。
解语花盯着镜子看了半晌,冷不防开了腔:“如果你有什么打算,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
黑眼镜慢慢转了转眼睛,他们的视线终于在镜面中交汇,“哈,我能有什么打算?等你走了我可以对着镜子打打飞机?”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解语花冷笑了一声,移开了目光。黑眼镜从镜子里看着他转回身穿过狭长的房间,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摆了摆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锁发出轻轻的咔嗒一声,门重又关上了。
***
夜晚的头道街从不像红霞街那样喧嚣。街口的大房子里,灯已经全熄了,只有月亮的光投在墙壁上,阴惨惨的白。
解语花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枪,两手插在一起转了个圈,脚尖在墙面上一点,在狭窄的砖缝上借了一点力,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身法沿着陡峭的墙面迅速地向上爬去。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从对面的窗口往外看,或许会看见一个矫健的影子像壁虎一样游墙而上,转眼轻松地翻进了对面二楼的阳台,这样的景象一定会让那人觉得是在做梦。
单手拿着上了膛的手枪,另一只手用工具灵巧地拨开阳台的玻璃门,解语花悄悄地朝床的方向靠近。他知道,自己不能贸然开枪,枪声会引来楼下的伙计,那样如果不能一击成功,死的人更可能就是自己。
就在解语花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目标的时候,床上的被子突然被大力甩向自己的方向,视线被被单一挡,手里的枪便失了准头,不敢轻易击发。就在同一个瞬间,他的胸口挨了重重一下,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踉跄半跪下来,臂弯一麻,枪已经到了对方手里,冷冰冰的枪口调转了一个方向便抵在自己额头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来不及反应。
这个人终究是自己的老师,自己还是没能学到他的全部本事吧。
二月红看清了解语花的脸,也是一愣,接着便是皱眉。
“小兔崽子,”他站直了身子,狠狠地用枪口在他头上顶了顶,“拿出来,我知道你袖子里还有一把,也拿出来。”
解语花慢慢把小臂上绑着的那把迷你□□褪下来。
二月红接过来,远远地扔到一边,压低声音怒斥:“你已经忍了那么多年,沉不住气得太早了!”
解语花低着头不说话。
“我敢把你这个小畜生捡回来,就不怕你来这一套!”二月红气得喘了口气,“你和吴家那小子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生在老九门里,你就没有那个交朋友的命!”
“那是因为二爷您自己总想着从背后捅兄弟的刀子。”解语花突然闷声说,却依旧没有抬起头。
“放肆!”二月红觉得一阵气血上涌,“我不怕你把这个家业从我手上抢过去,我怕的是你败光了这个家!”
解语花又沉默下来。
“你敢来干这没头脑的事,到底是被吴家那小子蒙了心,还是黑瞎子那个混蛋给你出馊主意?”
解语花摇摇头,还是沉默。
“你以为黑瞎子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是裘德考的人!他眼里只有他自己的任务!谁能坐得南区的头把交椅,谁就是他的主子!我当年看他是真心帮你上位,你身边也需要这么一个人,才一直没说破,如今你和吴家那个小子整天不清不楚,我看,他早晚也要去寻下一个东家了!”
依旧是沉默。
二月红觉得一阵无力,杀了这个孩子吗?他根本做不到。他看着他长大,眉眼里丫头的影子从没淡去过,抛除那些模糊的欲念,他也像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一辈子的杀伐决断,在他面前都归了零,报应,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二月红依旧拿枪抵着他的额头,冷冷地说:“现在站起来!”
解语花垂着手,动作僵硬地慢慢站起身来。
“今天的事,你最好忘了。没有那个本钱之前,最好把这些念头都藏好了,南区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
“二爷,我现在不想要南区,我就只想要吴邪好好的。”二月红看见解语花的脸,那上面满是陌生的悲戚。他从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二月红想着,自己果然还是对他……没有办法啊。
“你还年轻,很多事你不懂,我们老九门血洗出来的教训,你没流过那份血,体会不到。”
“二爷……”
“我明白,你看着他就像看着你自己,你以为你护着他,就能让他一直是你想成为的那种普通人,别傻了。”
“二爷……”
“你是真动心了?他对你又有几分真心,你看得清吗?”
“我……”
“别说了,”二月红烦躁地制止了他,“现在,往后退,慢点,对,开门。”
二月红看着解语花的手往身后的门把手上伸过去,却猛地转了一个方向,朝腰后摸去。
其实他的动作远远不够快,自己只要轻轻扣一下扳机,完全可以把他一枪毙命。
可是,二月红知道自己做不到。
还是输给了人心啊。
二月红知道自己完了。
他和他都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可是他没想到来得这样早。
如果到了地下,是不是就能弄清,他究竟是她,或者不是?
到了这种时候,自己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只可惜不能再护着他了”,这当真可笑。
丫头……
他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很想最后再叫她一声,却终于没能发出声音。
楼下有纷乱的人声和脚步声传来。
解语花捡起地上的两把枪插回腰里,朝二月红再行了个礼。
“您的教训我记住了,二爷。”他柔声说道,单手一撑围栏,从阳台上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