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那个咸鱼》松柏惊秋

5、第五章 同桌

　　晚上七点整，时砚初推开三楼的房门，走下主楼梯。

　　她换下了一整天穿着的家居服，选了一条款式简单大方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长度过膝，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未施粉黛，只涂了一层淡淡的润唇膏。她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显得“精心打扮”的痕迹，力求营造一种“完成任务”式的得体与疏离。

　　餐厅在一楼，那张长得能坐下二十个人的胡桃木餐桌，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柳庭风已经坐在了主位。

　　他换了身深蓝色的家居服，比白天西装革履的样子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但那份迫人的气场并未减弱。他正低头看着手边的一个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扫了过来。

　　时砚初走到餐桌旁，在他右手边隔了一个位置的座位停下——一个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刻意排斥的距离。

　　“柳先生。”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柳庭风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从她素净的脸庞扫到简单的衣着，最后落回她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目光重新回到平板电脑上，淡淡道：“坐。”

　　时砚初依言坐下。

　　佣人开始安静地上菜。菜式精致，分量不多，摆盘如同艺术品。空气中只有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声。

　　时砚初拿起筷子，安静地开始用餐。她吃得不多，但速度均匀，动作优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生理需求。她的目光大多数时间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盘上，偶尔抬起，也是掠过窗外的夜色，绝不主动去看柳庭风。

　　这种沉默并不让她感到尴尬。比起需要绞尽脑汁应付的社交场合，纯粹的沉默更像是一种休息。

　　“不合胃口？”

　　柳庭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寂静。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平板，正看着她。

　　时砚初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没有，很好吃。”

　　她说的是实话。柳家的厨师水平极高。

　　“那你吃得像在完成KPI。”柳庭风语气平淡地陈述，听不出是调侃还是不满。

　　时砚初：“……”

　　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形容。确实，她刚才的心态，和前世为了保持体力而机械进食没什么两样。

　　她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才看向他，语气依旧平静：“我只是在遵循‘食不言’的习惯。如果柳先生希望有些交流，可以直说。”

　　她把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

　　柳庭风看着她那副公事公办、随时准备进入“会谈”模式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

　　“不需要。”他说，“只是确认一下，柳家的厨师还没有无能到让女主人食不下咽的地步。”

　　“厨师很好。”时砚初重申，“是我个人的习惯问题。”

　　对话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佣人上前，为两人撤下餐盘，换上了助消化的花果茶。

　　柳庭风没有再去碰那个平板，他端起精致的白瓷茶杯，修长的手指与杯壁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抿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时砚初身上，像是随口一问：“书看得怎么样？”

　　时砚初有些意外他会继续这个话题。她斟酌了一下，回答道：“还在看，有些观点比较有意思。”

　　“比如？”他追问，似乎真的感兴趣。

　　时砚初摸不准他的意图，但既然问了，她也不介意分享一点无关痛痒的看法。“比如书中提到，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个体的非理性行为会聚合成群体的‘理性’幻觉，进而导致市场出现系统性偏差。这在A股和港股的一些妖股炒作案例中，体现得很明显。”

　　她用的是非常客观、学术化的语言，避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或投资建议。

　　柳庭风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看的是实体书，”他忽然又换了个角度，“书房里有电子版。”

　　“我习惯看纸质书。”时砚初回答，“更有实感，也方便做笔记。”这是她前世的习惯，穿越后也保留了下来。

　　柳庭风点了点头，没再就书的问题继续。他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下周末，老宅有个家宴。”

　　时砚初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来了。真正的“社交义务”。

　　她抬眼看向柳庭风，等待他的下文。

　　“父亲的意思，希望我们都到场。”柳庭风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时砚初迅速在脑中调取关于柳家老宅的信息。柳庭风的父亲，柳氏家族现在的族长，一个更为古板威严的老人。原主似乎很怕他，在老宅的表现也一直很差劲，加剧了柳家人对她的厌恶。

　　“我需要做什么？”她直接问。不问为什么，不问可不可以不去，只问自己的职责范围。这很“时砚初”。

　　她这种反应，似乎取悦了柳庭风。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需要特意做什么。”他说，“保持你现在的样子，少说话，就可以。”

　　保持现在的样子？少说话？

　　时砚初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只要她不像原主那样咋咋呼呼、眼巴巴地盯着顾言深（如果顾言深也在的话）或者拼命讨好柳家长辈，安安静静地当个背景板，就是最好的表现。

　　这并不难。

　　“好，我明白了。”她应承下来。

　　晚餐似乎也到此结束了。柳庭风率先站起身。

　　“明天晚上，按时下来。”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餐厅，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时砚初坐在原位，慢慢喝完了杯中微温的花果茶。

　　所以，这顿晚餐，不仅仅是为了履行“社交义务”做给佣人看，更是为了通知她“家宴”这件事，并提前……观察一下她的状态？

　　她放下茶杯，指尖有些凉。

　　柳庭风这个人，每一步都带着目的。和他打交道，果然不能有丝毫松懈。

　　不过，家宴……她微微蹙眉。那恐怕不是一顿安静的晚餐那么简单。柳家那潭水，比这别墅要深得多。

　　她起身，也离开了餐厅，重新回到三楼那个只属于她的安全空间。

　　关上门，隔绝了楼下的一切。她靠在门板上，轻轻吁了口气。

　　“退休”生活的挑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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