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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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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砚初是猝死在年度战略汇报会现场的。
上一秒,她正指着全息投影上的数据流,对满会议室噤若寒蝉的下属做最后总结,声音冷静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所以,这个季度的增长,不是战略的成功,是市场红利期的尾声假象。散会。”
心脏骤然紧缩的剧痛袭来时,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到意外,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荒谬解脱。三十八小时不眠不休,咖啡因和意志力是最后的燃料,燃料烧尽了,这台名为“时砚初”的高效机器,自然也该停摆了。
视野陷入黑暗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可惜了,下个季度的真正增长点,还没布置下去。
……
意识像是在冰冷的海水里沉浮了许久,然后被一阵尖锐的哭声和嘈杂的人声强行拽出了水面。
“……砚初姐姐,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庭风哥哥他只是心疼我,才说了你几句,你怎么能想不开去跳湖呢!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庭风哥哥一辈子都会不安的啊!”
一个娇柔做作的女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哭得情真意切,却字字句句都在往她身上扎刀子。
时砚初猛地睁开眼,刺目的水晶吊灯灯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喉咙里充斥着消毒水和一种落水后的腥气,浑身湿透,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没死?
不,不对。
她迅速环顾四周。这不是医院。这是一个极度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欧式客厅。她正躺在一张长沙发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周围站了一圈人。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眼眶通红的年轻女孩正趴在她旁边哭,刚才那番茶香四溢的话显然出自她口。女孩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剪裁精致的西装,面容英俊,但此刻眉头紧锁,看着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耐烦。
更远处,是几个穿着制服、低眉顺眼的佣人。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以及脑子里突然涌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混乱记忆——
一个也叫时砚初的22岁女孩,豪门时家的千金,恋爱脑,蠢钝不堪,疯狂爱慕着眼前的英俊男人,原著小说的男主角,顾言深。为了他,家族联姻嫁给了本书最大的反派,柳庭风。婚后依旧不死心,今天更是因为看到顾言深安慰这个小白花女主苏婉婉,醋意大发,故意落水想引来顾言深的关注,结果玩脱了……
时砚初:“……”饶是她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内心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她,一个卷死了自己、差点就要在商业教科书上留下姓名的内卷之王,穿成了一个……把自己作死的恋爱脑炮灰?
“时砚初,你闹够了没有?”顾言深开口了,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训斥,“用跳湖来威胁?你的手段还是这么低级且令人恶心。婉婉好心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苏婉婉立刻扯了扯顾言深的袖子,泪眼汪汪:“言深哥哥,你别怪姐姐,她只是太爱你了……”
时砚初没理他们。
她正在快速消化脑中的信息,并评估当前处境。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极其难受,寒冷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根据原著剧情,这次落水后,原主会被闻讯赶来的反派丈夫柳庭风彻底厌弃,从此被软禁,成为推动剧情的一个可怜工具人。
她不是原主,她对眼前这个自恋的男主和矫揉造作的女主没有半分兴趣。她刚刚从无尽的工作地狱里解脱,绝不能再跳进另一个名为“虐恋情深”的火坑。
活下去,并且要活得舒服。这是她作为时砚初,两辈子唯一的核心诉求。
就在这时,客厅入口处的光线暗了一下。
所有人,包括还在表演的苏婉婉和一脸怒气的顾言深,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动作和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压力。
时砚初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一个男人逆着光,缓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身形挺拔,比顾言深还要略高一些。他的面容极其英俊,却像是终年不化的积雪,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尤其特别,黑得像最深的夜,看过来的时候,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
柳庭风。
时砚初脑子里立刻跳出了这个名字。本书最大的反派,她名义上的丈夫,一个心狠手辣、情感缺失,最后下场比她还凄惨的终极BOSS。
佣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顾言深脸上的怒气收敛了些,但眼神里的倨傲并没减少多少,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庭风。”
苏婉婉则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下意识地往顾言深身后缩了缩,怯生生地叫了句:“柳、柳先生。”
柳庭风没看他们。他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落在了沙发上的时砚初身上。
那目光像是在分析一件故障的仪器,带着冷冰冰的评估意味。没有关心,没有愤怒,甚至连厌恶都欠奉。
时砚初的心脏没来由地紧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被同类盯上的直觉。这种极致冷漠、剥离了情感的眼神,她在前世无数个夜晚,在自己的镜子里看到过。
这是一个内心同样一片荒芜的人。
管家低声向他汇报了情况:“先生,夫人是不小心落水,顾先生和苏小姐正好在场,救了夫人……”
“她自己跳的。”时砚初突然开口了,声音因为受凉还有些沙哑,却清晰地打断了管家粉饰太平的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柳庭风。他那毫无波澜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
苏婉婉惊愕地看着她,顾言深则皱紧了眉,以为她又要开始新的作妖。
时砚初没看他们,她撑着虚软的身体,用尽力气从沙发上坐直,目光平静地迎上柳庭风审视的视线。
“我不是不小心落水,”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陈述,“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客厅里一片死寂。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继续说了下去,对象却不再是柳庭风,而是转向了顾言深和苏婉婉。
“不过,不是因为顾先生你,也不是为了威胁谁。”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做工作汇报,“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顾言深眉头拧得更紧。
时砚初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嘲讽的弧度,指向却不明。
“顾先生,苏小姐,”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以前是我脑子不清醒,给你们二位添麻烦了。从今天起,我时砚初,不会再纠缠顾言深先生半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寒冷和不适,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目光再次落回柳庭风身上,仿佛在对他做出保证:
“我为我过去眼瞎的行为道歉。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清净。”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落针可闻。
苏婉婉忘了哭,顾言深脸上的表情是彻底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而一直如同冰山般的柳庭风,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眼神却冷静锐利得不像话的女人,第一次,极其缓慢地,挑了一下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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