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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银色疤痕与不速之客 ...

  •   时序阁二楼,沈时序的私人领域,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堡垒,隔绝着外界的喧嚣与……那些他不想看到的数字。

      这里比楼下更加极简,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冷灰色的墙壁,光洁的原木地板,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嵌入式衣柜,便再无他物。空气里弥漫着与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古老木材和纸张特有的沉静味道,仿佛时间在这里也放缓了脚步。

      沈时序背靠着紧闭的房门,缓缓摊开了左手。

      灯光下,掌心那纵横交错的银色疤痕,如同某种诡秘的古老符文,记录着他一次次愚蠢的冲动和无法挽回的代价。而最新增添的那一道,横亘在生命线之上,比周围的旧痕更加刺眼,像一道刚刚淬火、尚未冷却的熔银,微微凸起,散发着持续的、灼烧般的痛感。

      又一道。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张苍白而英俊、带着慵懒死气的脸,以及那鲜红夺目的 `[00年000天00:00:10]`。但记忆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翻涌上来。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只是窗外下着瓢泼大雨。母亲的脸庞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头顶的数字在 `[00年000天00:00:03]` 上疯狂闪烁。年幼的他不懂那是什么,只知道无边的恐惧攥住了心脏,他扑上去,紧紧抓住母亲冰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妈妈不要死!活下去!求求你活下去——!”

      然后,是掌心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体内抽离。紧接着,是母亲身体最后一下轻微的抽搐,和那最终归于寂静、彻底归零的数字。而他,则在剧痛和巨大的虚脱中陷入长达数月的黑暗。

      醒来后,世界依旧,只是母亲已经不在了。医生的诊断是突发性心脏衰竭。只有他知道,是他,是他那不受控制的、名为“生命置换”的诅咒,像一头贪婪的凶兽,在懵懂中抽干了母亲本就不多的生命,试图去填补一个根本无法填补的黑洞。那次无意识的、狂暴的强制触发,代价惨重到几乎将他自己也一同拖入地狱。

      自那以后,他便学会了封闭。用冷漠铸成铠甲,用孤僻修建围墙。“不看,不听,不动心”——这六个字成了他活下去的信条。他开了这家时序阁,与这些沉默的、没有生命倒计时的古物为伴,试图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那个充满死亡预告的世界之外。

      只有掌心这些无法消除的银痕,在无声地增加,冰冷地记录着那些他最终没能彻底硬下心肠的瞬间。每一次留下新的疤痕,他都对着空寂的阁楼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可今天,他又破戒了。

      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个头顶只剩十秒、却仿佛对死亡报以嘲讽微笑的陌生人。

      “蠢货。”沈时序低声咒骂,不知道是骂今天咖啡馆里那个失控的自己,还是骂过去所有没能坚守信条的时刻。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隐藏在暗格里的、需要指纹和密码双重验证的金属抽屉。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厚重、皮质陈旧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空白的,泛着岁月的暗沉光泽。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没有寻常的文字记录,只有一页页用特殊银粉精心勾勒出的、形态各异的线条图案——每一道,都对应着他掌心的一道疤痕。旁边用极其简练的文字标注着日期和关键词。

      第一页,只有一道疤痕图案,深长而扭曲,几乎贯穿整个掌心。旁边写着:“雨夜。母亲。强制触发。濒死。”

      第二页,一道较短的疤痕。“街角。车祸。小女孩。主动赠予。`[05年000天]`。”

      第三页,又一道。“老城区。火灾。独居老人。被动触发。`[02年120天]`。”

      ……

      每一道银粉勾勒的线条,都代表着他生命的一部分被永久地切割、赠予或剥夺。这本笔记,是他生命的秘密账本,记录着他的愚蠢、软弱和一次次失败的自我救赎。

      他拿起那支特制的、笔尖蘸满了银色粉末的画笔,深吸一口气,在那道最新的疤痕图案上,极其缓慢而精准地描画。笔尖触碰到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质感。

      “今日。十字街角咖啡馆。陌生男人(陆止戈)。被动/强制触发(存疑)。`[01:23:07]`。异常损耗。”他写下这几个字,笔尖在“异常损耗”和“陆止戈”三个字上顿了顿,力透纸背。

      为什么只有这么短的时间?那男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那种仿佛生命被瞬间吞噬、被某种无形之物疯狂汲取的感觉,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置换都要强烈和诡异。主动赠予的损耗比例大约是1:1.2,但刚才那一下,感觉远远不止!

      烦躁感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像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将其锁回那个冰冷的金属抽屉,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叫陆止戈的男人和他带来的麻烦一同封存。

      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试图让夜风吹散房间里的沉闷和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

      夜色下的老街已然寂静,只有几盏年代久远的路灯散发着昏黄而孤独的光晕,勾勒出飞檐翘角的轮廓和青石板路模糊的纹理。

      然后,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骤然定格在街角。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慵懒地倚靠在路灯柱旁。指尖夹着一点明灭的猩红,青白色的烟雾在昏黄光线下袅娜升起,模糊了他部分面容,却更凸显出那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陆止戈。

      他头顶的数字,在沉沉的夜色中,依然如同鬼火般清晰可见:`[00年000天00:59:38]`。

      不到一小时了。

      他竟然跟到了这里!

      沈时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下沉。一种被狩猎者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沿着脊椎急速爬升,让他背脊发凉。

      他似乎……根本甩不掉这个麻烦!

      陆止戈仿佛拥有某种野兽般的直觉,精准地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注视。他抬起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沉沉的夜色,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毫无偏差地锁定了站在窗口的沈时序。

      他没有惊讶,没有回避,反而抬起夹着烟的那只手,冲沈时序的方向,随意而慵懒地挥了挥。脸上,是那种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甚至带着点玩味探究的笑容。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看。我找到你了。

      “砰——!”

      沈时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力关上了窗户,厚重的窗帘被他一把拉紧,严严实实地隔绝了那道令人极度不安的视线和窗外那个行走的灾难源。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下滑,最终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冰冷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却远不及他心底泛起的冷。

      掌心的新疤,在那一下用力的关窗动作后,又开始突突地、灼热地疼痛起来,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阴魂不散。

      这个男人,陆止戈,不仅自身被可怕的“诅咒”缠绕,濒临死亡,他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引力的漩涡,正在将沈时序一点点地拖向他努力逃避的深渊。

      沈时序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隔绝外界的一切。

      不看,不听,不动心。

      他像念诵咒语般,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六个字,试图重新筑起那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可是,窗外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那个不断减少的、刺眼的红色倒计时,像一根烧红的铁针,顽固地刺穿着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和冷漠。

      他知道,今晚,注定又是一个被噩梦与警醒交织的无眠之夜。

      而窗外的陆止戈,慢条斯理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精准地弹入几步外的垃圾桶。他再次抬头,望向那扇已然紧闭、被厚重窗帘覆盖的窗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锐光和势在必得的深沉。

      “沈时序……”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品味着某种复杂难言的味道,“我们之间,还没完。”

      时间,不多了。

      他的。

      或许,也是沈时序的。

      夜色,愈发深沉。时序阁寂静无声,仿佛一头蛰伏的兽,而风暴,已然在窗外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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