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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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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溟引原著
“黎黎,这个材料今天要整理好哈,明天开会要用,辛苦啦!”
“啊,好,小李总你放这里吧,我等下就做。”
闻言,温景铄抬头看着斜对面那个低头手上忙个不停还搭腔回应的黎黎,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头,摩挲了会儿自己袖口迟疑地开口:“黎黎,小李总的那个材料你给我吧,我帮你做,你手上不是还有珍珍的那部分事情吗?今天周五你不去接小朋友?”
大环境不好,自从公司裁员之后一个人手上要接四五个人的活儿,接连一个月的高强度加班,大家都疲惫不堪,组里的同事接二连三的生病在家休息,唯有剩下的温景铄和黎黎是组里的“天选打工人”。
黎黎抬头看着温景铄,有点惊讶随即温柔地笑了笑,“没事的景铄,珍珍的事儿不多,而且今天我老公接闺女直接就在外面吃,不用担心的。”说完继续手上的工作,只剩下哒哒哒地打字声。
温景铄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忙自己的了。
等忙完再度抬头的时候,外面深蓝近乎墨色的天幕上,月亮是一弯清冷的钩,散着朦胧的晕。整个办公室寂静一片,只有主机箱低沉的嗡鸣在空气中振动,敲击键盘的回声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每一个按键都落在空旷的洞穴里。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黎黎?怎么这个点了她还在办公室?
温景铄起身,向着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的黎黎走去,只见黎黎趴在工位上,一旁的显示器早已因为待机而不停地变幻锁屏图片,这是...睡着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黎黎的手臂,“黎黎,快醒醒,十一点了,你怎么还在办公室,赶紧回家睡。”见还不醒随即摇了摇。
黎黎猛地一颤,眼神一片茫然,焦距涣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拢,看到时间瞬间清醒,“啊?!这么晚了?!我天,我忙的太困了就眯了会儿,怎么都这个点了。我的天我老公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抓着手机猛地站起身,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让她的身体不自然的晃了晃。
温景铄赶紧伸手,黎黎扶住并稳住身形,“没事没事,起猛了。回去休息休息就好,景铄你也赶紧回吧。”
她的脸色很不好,异常的苍白。温景铄担心地看着她,“你真没事?”黎黎拍了拍温景铄的手臂,露出一抹“你放宽心”的微笑,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真没事,放心放心,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我老公得担心了。”
温景铄点点头,松开任由黎黎整理起自己的物品,而自己也回到自己工位上,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嘭!”
巨大的声响让温景铄瞬间抬头,惊慌失措的快步冲向那个闭眼倒下的身形,“黎黎!”
...
“节哀。”
温景铄做完笔录茫然地看着眼前声嘶力竭的丈夫,还有那个抱着爸爸腿嚎啕大哭的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怎么就...
公司老板皱着眉头的跟警察在沟通着,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增大,身边的女警走过来拍了拍他,示意他冷静。黎黎的丈夫从地上爬起上前甩开女警的手臂,猛地抓住老板,一双涨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老板,“你还我老婆的命!”老板重重地吸了口气,安慰了两句,看向温景铄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温景铄一脸懵懵地点点头。
太快了,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上一秒还在说着话,下一秒说话的人就不在了。
如果自己在发现黎黎异常苍白的脸色的时候就让她去医院,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那这个家庭是不是就不会破碎?那,那...温景铄看着那个呆立在一旁哭泣的孩子,他好歹会哭。
我不会。
温景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情绪来应对,他突然觉得一阵窒息,又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能早点果断的带她来医院,黎黎就不会抢救无效,又是死亡。
说来也沉默,从小城市出来之后一路的颠沛流离,温景铄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大钱。但是十年的磨砺让原本就有点自卑的温景铄在见识到各种比他更优秀的人之后,眼界与现实的不适配让温景铄越发的沉默,坎坷的工作经历在一轮又一轮的波折后变成了只要能混口饭吃就可以,哪怕自己过得苦一点只要能多攒攒钱就好。
温景铄不像那些精英有着完美的家庭,优秀的工作履历,温景铄三十有三,依旧在一个小公司做着基础性重复性的工作,拿着固定的死工资。原来庞大美好的理想,终将只是年少时做过的一场梦,随着青春年岁和回忆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街边的彩灯,华丽、美不胜收,哪怕是深夜时分依旧绚丽的闪烁在这座繁华的不夜城。温景铄捏紧了背包带子埋头向家赶去,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现实。
...
闹钟疯狂的叫嚣着,温景铄按住因为惊吓急速跳动的心脏睁开双眼,昨晚失眠直到五点才睡,拿过手机按掉闹钟坐起来,原来自己才睡了一个小时。
眼睛酸涩的眨了眨,咬了下唇,不自禁的回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突然的,左手捂住了脸,无声地落泪。
年少时,很宠自己的爷爷突然有一天被救护车接去了医院,那个时候因为自己还小,家里长辈也不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只说爷爷很快就回来了。再回来,也是救护车送了回来,却是时日不多。原本强健的爷爷,一下子衰老了很多,一米八的身高感觉一下子缩小了,是个干瘪的老人。
老人虚弱地躺在家里客厅中央的的竹床上。竹床占着客厅一大半的空间,边上还有仪器在运作着,老人喉咙里插着管子,无法说话,连眼睛都是浑浊,只静静地躺着。小小的客厅内站满了人,有白大褂有警察还有家里那些熟知亦或者不认识的人,自己的姑姑跪地握着爷爷瘦骨嶙峋的手在哭,自己的爸爸跪在旁边一声声的喊着爸爸,看着这样的场景,7岁的温景铄茫然不知所措,捏着衣角靠着卧室门边呆愣站着。
随即又被妈妈推着走向爷爷的竹床,温景铄望着妈妈,“妈妈?”
抹了抹泪的妈妈对温景铄轻柔地说,“快握一下爷爷。”温景铄不敢,害怕的缩了缩手,这个竹床上的老人太陌生了,陌生的和他记忆里那个会抱着他笑的爷爷大相径庭。妈妈牵起温景铄小小的手放在老人的手背上,眼角带着泪却微笑着说:“爸,这是景铄。景铄来看你了。”
老人闻言,似乎浑浊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亮,稍稍看向温景铄的方向,微微动了动嘴巴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是没有听到声音,温景铄没有看清,满脑子只知道这个老人是自己的爷爷,不要害怕,可是自己的手碰着一块“老树皮”,又不禁的还是有点害怕,这真的是爷爷吗?再抬起头,这个干瘪消瘦异常的老人就样没了气息,静静地躺在竹床上。
“爸!”
突然混乱了起来,温景铄被大人们挤出了床边,此起彼伏的哭声,白大褂的叹气声,还有不知道谁说了句:“可以准备后事了。”屋子里全是悲伤与难过,温景铄不由自主的往人群的后面再退一退,想要退出这个环境,他很不舒服。不明白大家在哭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甚至说些什么,只是继续挨着门框边站立着。
这是温景铄第一次直面死亡,但是那个时候不懂,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会抱着自己买冰糖葫芦的爷爷。
昨天的情景让温景铄想起了这段尘封的记忆,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就是死亡,原来当时自己有那么多的遗憾,原来昨晚的自己依旧还是这样的状态。
微信的消息一声接着一声,温景铄平复了下心情,止住了眼泪深呼吸,吸了口气,打开了消息,全是同事们在问:你昨天在公司对吧?黎黎是猝死吗?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后面怎么说啊?你什么时候回公司啊?
温景铄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当下的感受,死亡在外人看来原来是这么轻描淡写。温景铄看着手机,这个场景那么的似曾相识又那么的令他四肢无比的麻木。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温景铄接通了电话:“妈。”
温景铄和母亲赵琴的关系从高中起就不是很好,这么多年,只能维系于“母子”这样直白浅显的血脉,更多的时候是金钱的来往,主要是温景铄给母亲转账。像今天这样,源自于母亲的来电,少之又少。
“儿子,妈没打扰你工作吧,那什么,你姨妈,就是静雯表姐的妈给你介绍一个女孩子。我看了照片长得挺好的,你要不要认识认识啊?”赵琴听出了儿子的声音不太对,以为跟以前一样,加班太累了脾气就不太好,生怕两个人又吵起来赶紧断了话题,“儿子你要注意身体啊,感觉你嗓子哑。”
“妈,不用,我没有想法。身上还有钱吗?算了,我再给你转点”温景铄实在不想继续这种电话,“妈,还有别的事情吗,没事我挂了?”
温母知道儿子又要不高兴了,随即立马说,“哎哎哎,别挂,那什么,有钱妈身上有钱,就是你妈我这不是退休没事了嘛,打算出去找个活儿,多给你攒点,也不累,就是给人家打扫卫生,早八晚四的,工资给的高呢,三千块呢,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说可行吗儿子?”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温景铄沉默了一会儿,自从爸去世之后,自己又离得远,工作忙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回去看望过她,家里也早就不再和那些亲戚朋友走动,现在的家里原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攒出来的浅薄家底,不多不少只能说够生活。赵琴从原先的全职太太,到现在的依靠儿子生活,早已习惯全然把温景铄当成了主心骨。只要儿子不同意,她也不会再去反驳。
温景铄继续对着电话那头继续说道:“行,妈你觉得好就行,就是别累着。我攒够了那些钱,过些时候放假了我就回来,可以回来把房子买下来了。”
电话那头连声好好好就挂了电话,温景铄电话内说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想好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但是说出口觉得,等这段时间安稳了,就连着休假都请两天假,回去一趟。小城市安逸的生活比起现在,自己可能休息的会稍微好点。
再回到办公室,没过几天,黎黎的事情很快就从大家的嘴巴里渐渐淡去,公司又恢复了往日繁忙的工作状态,只是比起之前,大家更压抑了。有些同事离了职,有些同事莫名降了薪,有些同事一天又一天的继续熬着,公司留下来的人手上的工作更多了。
温景铄原本想好的休假因为手上的这些一天比一天多的事情,一直没有一个时间去跟领导说,只想着等着手上的事情先完成一些之后再去沟通,至少能让自己回去的时候少加班,多休息休息。
”你好,请问你是温景铄吗?您的亲人赵琴女士在车祸中不幸身亡,请节哀顺便!另请您到交警大队处理善后事宜。节哀。”
话筒内民警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异常清晰,温景铄愣在当场,直到民警一直在问话是否温景铄是否还在电话这头,他才清醒过来,强忍着捏紧了手机,哑声回复好。
周围的同事望着脸色苍白的温景铄,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说了声:“节哀。”悲哀又笼罩在自己身处的环境中,清脆连贯的打字声、远处汽车的鸣笛,所有细微的声响和动作,都在放大着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温景铄的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扑面而来。
死亡,母亲,家里只剩自己了。
温景铄觉得上天给自己开了一个又一个玩笑,自己就像那供人玩笑的表演者,甚至自己明明都已经做好的决定,就等着说出口,可是意外就这么来临。发出去的消息,永远未读了。
无法与人诉说的绝望,它沉在胃底,像一块不断吸附苦汁的海绵,膨胀到抵住喉头,却连一声呜咽都呕不出来。
我,只剩我了。
温景铄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