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养的是反派》丞舛

16、第 16 章

　　自那场风波后，筒子楼里似乎短暂地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林家那边，骂声和哭声少了。
　　沈梦瑶的生活重心，依旧围绕着女儿和学校这两点一线。白天，她在课堂上尽力点燃那些几乎被“读书无用论”浇灭的小小火苗；晚上，则将所有温柔和耐心都倾注在沈知意身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女儿似乎比之前更黏她了，那种依赖里，除了孩童的天性，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试探？
　　这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清晨，沈梦瑶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透过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儿。
　　沈知意睡得正沉，小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嫩，呼吸均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她的胳膊上，仿佛确认着她的存在。
　　沈梦瑶心里一片柔软，轻轻抽出有些发麻的手臂，起身准备早餐。她动作很轻，但关门时那细微的“咔哒”声，还是让床上的小人儿睫毛颤动了一下。
　　厨房里，沈梦瑶盘算着早餐。昨天买的鲜面条还有剩，小葱也水灵。
　　她决定做简单的葱油拌面。这看似简单的吃食，想做好吃了，却最见功夫。
　　小锅烧水，等待水开的间隙，她将一小把小葱洗净，只取葱绿部分，切成细碎的葱花。
　　另起一个小锅，倒入适量的菜籽油，放入几片姜和一小撮花椒粒，用最小火慢慢加热。
　　这是熬葱油的关键，火候不能急，要让油温慢慢浸润出香料的味道，又不能把香料炸糊，否则油会发苦。
　　油锅微微冒着细小的气泡，姜片和花椒的香气被热力一点点逼出来，是一种沉稳内敛的辛香。
　　沈梦瑶耐心等待着，直到花椒颜色微微变深，姜片边缘卷起，才用细网筛小心地将香料全部捞出来扔掉。
　　此刻，锅里的油已经吸收了香料的精华，变得清亮而醇香。
　　她将火调大，待油温升高，手在锅上方能感受到明显的热浪时，迅速将大部分葱花撒入滚油中——
　　“刺啦——！”
　　一股猛烈而霸道的葱香瞬间炸开！
　　翠绿的葱花在热油中翻滚、收缩，颜色迅速变得深绿，那股生葱的辛辣气被热油驯服，转化成了无法形容的焦香和鲜香，浓郁、热烈，几乎能冲破厨房的窗户，飘散到整个楼道。
　　沈梦瑶快速用筷子搅动，防止葱花受热不均。
　　待葱花炸到微微焦黄，边缘卷曲，立刻关火，利用余温让香气彻底释放。她将熬好的葱油连带着焦香的葱酥一起倒入一个干净的碗里，热油接触碗壁，又发出一阵愉悦的“滋滋”声。
　　这时，旁边锅里的水也正好沸腾了。
　　她将鲜面条抖散，下入滚水中，用筷子轻轻划开，防止粘连。面条在沸水中翻滚，逐渐变得柔软透明。
　　她掐着时间，在面条将熟未熟、口感最劲道的时候迅速捞起，沥干水分，放入两个早已准备好酱汁的大碗里。
　　紧接着，她舀起两大勺滚烫的、香气扑鼻的葱油，猛地浇在面条上！
　　“嗤——！”
　　热油与酱汁、面条激烈碰撞，最后一股白气蒸腾而上，将葱油最后的香气彻底激发、锁定在每一根面条上。
　　她用筷子快速拌匀，让每一根面条都均匀地裹上酱色的汁水和亮晶晶的葱油，粘附着焦香的葱酥。
　　最后，撒上剩下的一点生葱花点缀。两碗油光红亮、葱香四溢的葱油拌面就做好了。
　　简单，却极致诱人。
　　“知意，起床吃面了。”沈梦瑶端着面走进里屋，轻声唤道。
　　沈知意其实早就醒了，在妈妈熬葱油的时候就被那霸道的香气勾得睡意全无。
　　但她闭着眼，假装刚被叫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奶声奶气地应着：“嗯……妈妈，好香啊。”
　　“快起来洗脸刷牙，面坨了就不好吃了。”沈梦瑶笑着把面放在小桌上。
　　沈知意趿拉着拖鞋去洗漱，动作磨磨蹭蹭，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两碗面。
　　葱油的香气不断挠着她的心尖。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新妈妈做饭的手艺，真的好得没话说。
　　每一顿饭，都像是带着一种魔力，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和前世的冰冷。
　　母女俩对面坐下。
　　沈知意学着妈妈的样子，用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面条爽滑劲道，酱汁咸鲜适中，最绝的是那葱油的香，焦香、油香、葱香完美融合，伴随着偶尔咬到的酥脆葱酥，口感层次丰富得让她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她吃得额头微微冒汗，小嘴油汪汪的，都顾不上说话。
　　沈梦瑶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满是笑意，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谢谢妈妈。”
　　沈知意含糊地道谢，心里那点因为林家而起的烦躁，似乎也被这碗美味的面条暂时压了下去。
　　吃完饭，沈梦瑶收拾碗筷，沈知意照例想帮忙擦桌子，被沈梦瑶温柔地阻止了：“今天妈妈来，知意去玩吧，或者看会儿图画书。”
　　沈知意“哦”了一声，走到床边拿起那本破旧的图画书，却没有立刻翻开。
　　她坐在床沿，晃荡着两条小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妈妈忙碌的背影。
　　妈妈今天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衬衫，腰身纤细，系着围裙的带子在身后打了个利落的结。
　　阳光透过窗户，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个妈妈，真的很好。
　　好到让她常常会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会做这么好吃的饭，会温柔地说话，会保护她，还会……保护别人。想到保护别人，沈知意的小嘴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这几天，她注意到，妈妈下班回来，有时会看似无意地向对门的王阿姨打听一句：“林家这两天没事吧？”
　　虽然问得随意，但沈知意能感觉到妈妈那份隐藏的关切。而且，妈妈备课的笔记本里，好像还夹着一张叠起来的纸，她偷偷瞄到过一眼，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字迹。
　　她猜，可能跟林婉晴有关。
　　一种微妙的、类似领地意识的东西，在她心里悄悄蠕动。妈妈是她的，妈妈的关心和爱护，也应该只属于她一个人。
　　林婉晴那个麻烦精，凭什么分走妈妈的注意力？
　　要不是她，妈妈那天也不会那么凶地对自己……虽然后来妈妈道歉了，还做了好多好吃的，但那种被“外人”比下去的感觉，像根小刺，扎在心里。
　　她讨厌林婉晴，更讨厌林婉晴那个该死的家带来的麻烦。她希望妈妈只看着她一个人。
　　可是……直接反对妈妈去关心别人？
　　沈知意立刻否定了这个蠢念头。那样只会让妈妈觉得她不懂事、不善良。
　　她重活一世，太清楚“乖巧”、“懂事”才是获取大人怜爱和纵容的最好武器。她得换个方式。
　　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她的小脑袋里成型：如果……如果林婉晴不再需要妈妈帮助了呢？
　　如果她自己“坚强”起来了呢？或者……如果妈妈发现，帮助林婉晴会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甚至危险呢？
　　妈妈是老师，要面子，怕麻烦，如果帮别人会惹一身骚，她是不是就会收手了？
　　这个念头让沈知意的心跳快了几拍。她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脑子里却飞快地转着。
　　具体怎么做，她还没想好。她太小了，力量有限。但她有时间，可以等，可以慢慢观察。
　　“知意，妈妈去菜市场买点菜，你一个人在家待一会儿好不好？”沈梦瑶洗好碗，擦干手，一边解围裙一边说。
　　沈知意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换上依赖和不舍的表情，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妈妈，我也想去。”
　　“外面太阳大，市场里人多，味道也不好闻。你乖乖在家，妈妈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带一根麻花，好不好？”沈梦瑶柔声商量。
　　沈知意心里其实并不太想去嘈杂的菜市场，但她需要表现出“离不开妈妈”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伸出小手指：“那……拉钩，快点回来。”
　　“好，拉钩。”沈梦瑶笑着和她拉钩，又叮嘱了几句“陌生人敲门不要开”之类的话，这才拿着布兜出门。
　　门一关上，沈知意脸上那副天真依赖的表情就淡了下去。她走到窗边，看着妈妈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然后回到床边，并没有看书，而是盘腿坐着，开始认真思考。
　　怎么样才能让妈妈“知难而退”呢？
　　直接伤害林婉晴？不行，太明显了，而且妈妈会生气。那……让妈妈看到帮助林婉晴的“坏处”？
　　比如，林母那个泼妇再来闹事？或者，让妈妈觉得林婉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帮了也白帮？
　　她想起前几天在院子里玩时，听到几个长舌妇嚼舌根，说林家男人好像在外面欠了赌债，最近经常有凶神恶煞的人来楼下转悠找他要钱。
　　如果……那些人闹起来，吓到妈妈，妈妈会不会就觉得林家是个火坑，躲得远远的？
　　还有林婉晴自己，那副怯懦的样子，被打了只知道哭。
　　如果妈妈发现她根本不敢反抗，烂泥扶不上墙，是不是也会慢慢失去耐心？
　　沈知意觉得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她不需要主动做什么坏事，她只需要……引导妈妈去看到这些“麻烦”，让妈妈自己做出“远离”的决定。
　　对，就是这样。
　　她还是要做妈妈眼里那个乖巧、懂事、有点胆小需要保护的孩子。
　　打定主意，沈知意心里轻松了一些。
　　她重新拿起图画书，这次是真的看了进去。那双大眼睛里闪过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光芒。
　　沈梦瑶去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果然给沈知意带了一根用油纸包着的、撒着芝麻的麻花。
　　沈知意欢呼一声接过来，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满足和幸福。
　　“妈妈，市场人多吗？”
　　“嗯，挺多的。”
　　“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呀？”
　　“都是卖菜的，有什么好玩的。”
　　“哦……那，妈妈，你有没有看到晴晴姐姐的妈妈呀？”沈知意装作不经意地问。
　　沈梦瑶整理蔬菜的手顿了一下，语气平常：“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沈知意低下头，声音变小，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害怕，“就是……有点怕她。她好凶。妈妈，她会不会再来我们家吵架啊？”
　　沈梦瑶心里一紧，走过去摸摸女儿的头：“别怕，有妈妈在呢。她不敢随便来吵的。而且妇联和派出所的叔叔阿姨也会管着的。”
　　“嗯。”
　　沈知意依偎进妈妈怀里，软软地说，“妈妈最好最厉害了。” 心里却想，要的就是妈妈你觉得她是麻烦，最好以后都别再沾边。
　　下午，沈梦瑶批改学生作业，沈知意就在旁边安静地画画。
　　她画了一个小房子，房子外面开满了花，房子里面只有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一个高的，一个矮的。
　　没有第三个。
　　沈梦瑶改完作业，看到女儿的画，笑着夸赞：“知意画得真好看，这是我们的家吗？”
　　“嗯！”沈知意用力点头，指着画上的小人，“这个是妈妈，这个是我。”
　　“画得真好。”沈梦瑶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心里软成一片，浑然没察觉画里的用意。
　　沈知意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个“好”孩子，但她不在乎。她只要妈妈。任何可能威胁到这一点的人和事，她都会不露痕迹地、小心翼翼地……排除掉。
　　傍晚，沈梦瑶用买回来的排骨炖了一锅冬瓜汤，汤色奶白，香气四溢。
　　吃饭时，楼下似乎又传来吵闹声，但很快平息了。
　　沈知意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后低下头，安静地喝汤，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只是，在妈妈给她夹菜的时候，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无比依赖、无比甜美的笑容。
　　“妈妈，汤真好喝。”
　　窗外，夜色渐浓。筒子楼里，各家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寻常人家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