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养的是反派》丞舛

15、第 15 章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那扇擦拭得不算太干净的玻璃窗，给狭窄的空间涂抹上一层暖橙色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家常的、令人心安的气息，是洗洁精淡淡的柠檬味，是米缸里新米隐约的香气，更是从公共厨房各处飘散出来的、属于千家万户的油烟气。
　　沈梦瑶系着那条半旧但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正站在自家灶台前。
　　眼前的铁锅是家里最值钱的家伙什之一，被长年累月的油火滋养得乌黑锃亮。她伸手在锅上方感受了一下温度，一股灼热的气浪烘着手心，时机正好。
　　她拿起油壶，手腕沉稳地绕着圈，清亮的菜籽油便滑入锅底，遇热立刻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响，随即平静下去，等待着食材的降临。
　　案板上，是下午买的那块漂亮的五花肉，肥瘦层次分明，已经被她切成薄厚均匀的片，微微透光。
　　旁边的搪瓷碗里，是切好的青红辣椒圈，尖椒的翠绿搭配着小米椒的鲜红，色彩对比鲜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几瓣蒜头拍扁，一小块老姜切丝，齐齐备在一旁。
　　沈梦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侧耳听了听里屋的动静。很安静，沈知意大概还在写作业或者看书。
　　这孩子，自从上次发烧之后，似乎更沉静了些，有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些沈梦瑶看不懂的情绪，但大多数时候，依旧是那副怯生生、依赖着她的模样。
　　沈梦瑶心里软了一下，随即收敛心神，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锅灶上。
　　教书需要严谨，做饭同样如此。每一步都关乎最终成品的味道，关乎吃的人的健康与心情。
　　在她看来，为家人准备餐食，是一项严肃且充满爱意的工作。
　　油温升至七成热，微微泛起油纹。
　　沈梦瑶用筷子夹起五花肉片，利落地滑入锅中。
　　“刺啦——”一声更为剧烈的声响爆开，热油与肉片激烈碰撞，瞬间激发出浓烈的肉香。
　　沈梦瑶面色不变，手持锅铲，手腕用力，快速而均匀地翻炒着。肉片在热力的作用下迅速卷曲，逼出内部的油脂，颜色从粉红逐渐变得金黄焦香。
　　她炒菜的动作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不疾不徐，却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加入姜蒜爆香，那股复合的香气立刻提升了一个层次，辛辣中带着焦香，霸道地充盈着整个厨房，甚至盖过了隔壁家正在炖煮的土豆味道。
　　然后，她将那一碗青红椒圈全部倒入。
　　“哗啦”一声，色彩顿时在锅中鲜活起来。翠绿和鲜红在金黄油脂的浸润下，显得格外油亮诱人。
　　沈梦瑶加大火力，快速颠炒。辣椒的清新辣味被热油激发，与肉香、蒜香、姜香猛烈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属于家常小炒特有的镬气香味。
　　这香味极具穿透力，仿佛带着钩子，能牢牢抓住人的味蕾。
　　加入适量的盐、几滴提鲜的酱油，最后沿着锅边烹入一点点料酒，“嗤”的一声轻响，一股白气蒸腾而上，带走了肉片最后一丝腥气，只留下醇厚的鲜香。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几分钟，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辣椒炒肉便出了锅，盛在洁白的瓷盘里。肉片焦香微卷，辣椒油亮软韧，红绿黄相间，汤汁清亮，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沈梦瑶将锅洗净，准备炒下一个青菜。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倚在厨房通往屋子的门框边。
　　是沈知意。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安安静静的，两只小手扒着门框，只探出半个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更准确地说，是看着灶台上那盘刚刚出锅、香气四溢的辣椒炒肉。
　　那眼神里，有渴望，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但深处，似乎又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像是……审视？
　　或者说，是一种沉浸在回忆里的恍惚。
　　沈梦瑶心头一紧，随即又被更浓的怜爱覆盖。这孩子，怕是饿坏了，也被这香味馋坏了。
　　她放柔了声音：“意意醒了？是不是饿了？再等一小下，妈妈炒个青菜，我们马上开饭。”
　　沈知意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眼底那丝异样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怯生生的、带着点被抓住偷看窘迫的神情。
　　她小声说：“嗯……妈妈炒菜好香。” 声音软糯，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得沈梦瑶心都要化了。
　　“香吧？今天买了新鲜肉，给我们意意补补。”
　　沈梦瑶笑着，手下不停，将沥干水分的青菜倒入锅中，又是一阵清脆的翻炒声，“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好。”沈知意乖巧地应了一声，缩回头，趿拉着小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向角落的洗手盆。
　　背对着沈梦瑶，沈知意脸上的怯懦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平静。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在她白皙的小手上。
　　刚才那一瞬间，看着妈妈炒菜的背影，闻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镬气香，她几乎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前世，后来条件好了，家里请了保姆，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亲自为她下厨，做这样一道简单的辣椒炒肉了。更多的是在高级餐厅里，吃着精致却缺乏温度的菜肴。
　　而更早以前，在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原生家庭里，这样的菜香是属于弟弟的，她只能就着咸菜扒拉碗里能看到碗底的稀饭。
　　可现在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弟弟也没有出现过。
　　“小时候他们说你是个女的，不能传宗接代……长大后，他们又说，你是女人，必须传宗接代。”
　　脑子里那个声音又不合时宜地钻了出来，带着刻骨的嘲讽。沈知意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也一并甩掉。
　　她抬起头，看向墙面上那块模糊不清的镜子，里面的小女孩，眼睛大而黑，脸色有些苍白，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很好。她对自己说。
　　就要这样。怯弱、胆小、依赖母亲，这是她最好的保护色。至于内里那个历经沧桑、充满怨恨的灵魂，必须深深地藏起来，绝不能让人发现，尤其是妈妈。
　　现在的妈妈，很好，她必须要牢牢抓住。
　　饭菜上桌，简单却诱人：一盘油光水滑的辣椒炒肉，一碟蒜蓉炒青菜，两碗冒着热气、米香扑鼻的白米饭。小小的方桌，被温暖的食物气息包围。
　　“来，意意，多吃点肉。”
　　沈梦瑶夹起一大筷子肉片，放到沈知意碗里，眼神里满是慈爱，“你正在长身体，要补充营养。”
　　“谢谢妈妈。”沈知意小声道谢，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和肉。
　　她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瘦肉不柴，肥肉部分被煸得焦香，入口即化，带着辣椒的鲜辣和豆豉的咸香，味道层次丰富，极其下饭。
　　这是妈妈的味道，是久违的、让她灵魂都感到熨帖的滋味。
　　沈梦瑶看着女儿吃得香，心里满足极了。自己也夹了一筷子青菜，边吃边状似随意地开口：“意意，今天下午……妈妈对门林阿姨和她女儿……”
　　她斟酌着用词，不想给女儿留下邻里不和的阴影，但又觉得有必要引导一下，“就是，如果以后看到有大人很凶地吵架，或者……打人，意意要记得，赶紧躲开，或者来找妈妈，知道吗？不要凑上前，不安全。”
　　沈知意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妈妈指的是什么。林婉晴那个妈，就是个疯婆子。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害怕和疑惑，小声问：“妈妈，为什么……为什么林阿姨要打晴晴姐姐？晴晴姐姐不好吗？”
　　沈梦瑶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女儿：“不是晴晴姐姐不好。是……有些大人，他们自己心里有解决不了的烦恼和痛苦，或者……像林阿姨，她可能觉得生活太苦了，又觉得女孩儿……唉，”
　　她意识到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说“重男轻女”可能太深奥，改口道，“总之，打人是不对的，任何时候，打人都是不对的。意意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不会打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妈妈。”
　　沈知意抬起头，看着沈梦瑶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里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这眼神融化了一点点。
　　她用力地点点头：“嗯！意意知道。妈妈最好了。” 这句话，带了几分真实的依赖。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对门的林父回来了。
　　男人含糊的应酬声和林母陡然拔高的、带着抱怨的唠叨声隐约传来，中间似乎还夹杂着林婉晴细弱蚊蝇的啜泣。
　　沈梦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松开。
　　她给沈知意碗里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快吃吧，菜要凉了。”
　　这顿饭，在略显沉闷的隔壁背景音中接近尾声。沈知意吃得小肚子滚圆，心满意足。
　　沈梦瑶看着女儿餍足的小脸，心里却并不轻松。对门林家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那个叫晴晴的小女孩的处境，让她无法完全视而不见。
　　可她只是一个带着女儿的单身女人，又能做什么呢？直接插手，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收拾完碗筷，沈梦瑶督促沈知意洗漱。看着女儿自己笨拙却又认真地挤牙膏、刷牙，那小模小样让她心里软成一片。
　　或许，她改变不了太多，但至少，她要守护好自己女儿的这份平静和快乐。
　　临睡前，沈梦瑶照例给沈知意读童话故事。温柔的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淌，沈知意蜷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
　　但沈梦瑶读完后，轻轻给她掖被角时，却听到女儿极轻地、梦呓般地嘟囔了一句：“妈妈……别不要我……”
　　沈梦瑶的手一顿，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难言。这孩子，终究还是缺乏安全感。
　　她俯下身，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低语道：“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妈妈永远都要你。”
　　直到听到妈妈轻手轻脚离开、关上门的声音，沈知意才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清冷的清醒。
　　别不要我？那是她故意流露的，用来加固妈妈怜惜的筹码。真正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会被抛弃吓哭的孩子了。
　　她侧耳倾听，楼道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对门林家似乎也消停了。
　　沈知意如何不知，这种平静是暂时的。林婉晴那个家庭，就是一个烂泥潭。而她那个看似温柔善良的妈妈，似乎已经对那个小泥潭里的林婉晴，投注了过多的、不必要的关注。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沈知意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黑暗中，她的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露出一丝与她年龄极度不符的冷漠和算计。
　　妈妈是她的，只能是她的。任何可能分走妈妈注意力、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人和事，她都得……提前想办法。
　　只是，现在的她，还太小了。力量微弱得可怜。她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窗外，月色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