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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天灯 ...


  •   养伤期间,木秋宜来过一回。他本是带着礼物来看望杧杧的,但被常朔拦在门外。

      那时候杧杧正跟南师弥在屋里下棋。她被禁足,不能出门玩儿,便常去找南师弥打发时间。两个人都无聊,凑在一起还有的玩。

      “杧杧!杧杧!杧……”木秋宜才不管常朔,大喊杧杧名字,但刚喊没两声,就被常朔禁言。

      屋内杧杧自然听到木秋宜叫她,她让南师弥先等一会儿,开门跑出去。

      “木四,你怎么来啦?”
      杧杧跑过去,被常朔挡在身后。

      木秋宜手舞足蹈比划着,很着急的模样,他举起木箱,极力想表达什么,奈何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见状,杧杧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她轻轻拉住常朔的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

      常朔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解开禁言术,但依然没让开。

      “杧杧,真是抱歉,我……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龙骨的事了。”木秋宜垂下脑袋,愧疚极了,“我的赔礼,你一定要收下!”

      “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杧杧收下木秋宜的歉礼,又跟他聊了两句,常朔便赶人了。

      等木秋宜走后,杧杧回去继续跟南师弥下棋,晚间吃饭时两人才从棋桌上下来。

      南师弥不愿跟常朔坐一起吃,自己去厨房煮了碗面端回房间。

      平日里胃口极好的杧杧这日却没什么兴致。

      她心里挂念着入梦境的事,常朔只说等她伤好就能去,她估摸着现在的状态也算好了,至少能动会跳,意识清醒。

      因此席间一直偷看常朔脸色,饭没吃进去几口,反倒给自己看脸红了。

      “吃不下?”
      杧杧点点头,本来就尝不出味道,仅用来饱腹的食物而已,不饿还真吃不下。

      “去打坐吧。”常朔放下手里的书,开始收拾碗筷,“书房有绿豆糕,你拿去房里,饿了吃。”

      “好!”
      杧杧欢快地跑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时不时注意自己有没有碰着哪儿,别又打翻什么东西。

      果然,常朔桌案上摆了一只点心盒。

      杧杧小心抱起来,正欲离开,又瞥见桌上摊开放着一封信。从纸张质感来看,这是常朔同云中天通信用的纤羽纸。

      纤羽纸用信鸢羽毛制成,轻巧便携。

      窥探他人隐私是极恶劣的行为,杧杧本来是无意识看见信上的几个字,却因此定住,走不动了。

      她绕道案桌前,看清楚信中内容,前面都是一些云中天事务汇报,杧杧略过跳看至最后两列。

      内容大致意思是:黑市主在大量收集一种紫水晶,并且他曾经出现在北丏山过。

      杧杧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黑市主哭脸鬼面绝对跟七年前风雪夜脱不了干系,至于他为什么收集紫水晶,目的尚不得而知。

      心下有了计较,杧杧收起紧蹙的眉头,平静地走出书房,将点心盒搁置后,去院子里打坐。

      入夜,杧杧换上一身利落的劲装,扎好头发,轻手轻脚往侧厢房走去。

      她知道常朔的作息规律,这个点应当已经睡了,而南师弥房里的灯还亮着,正好,不用她费劲再去叫醒。

      没办法,杧杧也不想这么偷偷摸摸,只是直觉告诉她,常朔暂时还不会同意她进幻蝶梦境,而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南师弥正看书,听到敲门声走去开门,见到门外的杧杧时吓了一跳,很快明白过来她的目的。便侧身让她进屋,顺手锁好门。

      “准备好了?”
      “嗯。”

      “你不怕那位生气?”
      “阿朔从不干涉我做自己想做的。”
      “即使要付出生命?”

      “你会这样做吗?”杧杧反问。
      南师弥笑笑,她咬破手指,在杧杧额头印下血珠,“谁知道。”

      下一瞬,杧杧大脑一片空白,直直往后倒去。南师弥在她倒地前将她稳稳接住,平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

      “真折腾人。”随后,南师弥闭眼凝神。

      -

      不知过了多久,杧杧再次睁眼,印入眸中的是一片雪白。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就在北丏山山顶,不远处的断崖边,立着一株细瘦的小树苗,在风中东倒西歪。

      看来她已经入梦。

      梦境里和现实中感觉并无不同,只是……杧杧抬手看了看,自己身体呈一种半透明状态。

      杧杧往前走去,站到曾经的自己旁,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来。

      看树苗的长势,这应当是她刚被凛发现的时候,还没遇见常朔。

      杧杧干脆坐到树苗旁慢慢等。

      直到天色越来越暗,风雪越来越大时,她才看到远处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杧杧立马站起身,目不斜视紧盯着那个身影。

      蓦地,只见那人没走稳摔倒在地,杧杧心揪紧,下意识想跑过去扶,想起南师弥的话,又生生按耐住,只是抓紧了两侧衣裙。

      没过一会儿,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雪,又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

      等人终于走近,能看清脸后,杧杧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一瞬间夺眶而出。
      她许久没见过爷爷的脸庞了。

      凛长得高大,即使年纪大了,脊背仍是挺直的。他留着一大把长到胸前的花白胡须,面目和蔼。

      他腰间时常挂着一只酒壶,总喝得醉醺醺,路也走不稳。一开口,浑厚的嗓音能穿透山谷。

      “爷爷……”杧杧早已泪流满面,她呢喃着,声音哽咽,只是凛听不到。

      凛喝完最后一口酒,砸吧砸吧嘴,对着雪杧树傻傻一笑:“呐,喝完啦,哈哈哈。”

      笑着,他坐在雪杧树跟前,稀奇地摸摸她只有一节指节大小的银灰叶片。

      “哟呵,以前没过你呢,新来的吧?”凛扒拉完树叶,又去摸她的漆黑树干,“啧,长这么瘦。”

      风越来越大,吹乱凛的胡须和满是补丁的旧衣服,风也越来越冷,杧杧脸上的泪水被吹得结出霜花。

      只见凛脱下自己的外套,抖了抖雪,围住瘦弱的雪杧树,替她挡住大风。

      “知道自己娇气,就别来北丏山这种地方嘛。”小老头叹口气,自顾自道,“说你娇气嘛,嘿哟,又能自己长这么大。说你坚强嘛,都快被吹断了。”

      说了会儿话,凛打个哈欠,喝过酒困意涌上来。他这么坐着,手里还举着外套,迷迷糊糊就睡着。

      杧杧走近两步,蹲下来,想为凛拍去身上的雪花,然而她根本无法触碰,手直接穿透凛的身体。

      杧杧手顿在空中,无奈地长叹口气,她倒是想改变过去,岂料连机会都没有。

      虽然知道这么做没什么用,杧杧还是选择把手挡在凛头顶,雪花静静落下,穿透她的手掌,落在凛身上,不一会儿,小老头就被围成一个雪人。

      这时,风骤然变大。凛被吹醒,他手里的衣服没拿稳被吹飞,雪杧树摇摆着,好像真的要被吹倒了。

      凛又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迎着风走到雪杧树身侧,再次坐下。

      变化只在瞬息间,只见凛周身灵光闪闪,倏然,取代他的是一棵拔地而起的高大雪松。

      凛活得时间久,修炼到一定程度,本体早已被炼化为他自己灵体的一部分,不再受大地束缚,可自由移动。

      雪松在北丏山生活了几千年,对于这种程度的风雪早已无所畏惧。他树身巨大,三人环抱才足够,雪杧树苗在他面前就是小不点。

      凛喝醉了酒,又化出本体,这一睡不知多久才能醒来了。

      杧杧走过去,头虚抵在雪松粗壮的树身上,她闭上双眼,一滴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

      再次睁眼时,杧杧发现自己身在水榭。

      这晚月明星稀,微风轻拂,在北丏山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杧杧有什么预感似的,突然转身,正对上常朔视线。纵使知道这是梦境,还是心跳漏一拍。

      常朔这身打扮和他平日并无太大差别,长发散在身后,墨青古袍与他十分相衬。

      水榭平台上,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身前茶盏已空,瞧着只觉清风霁月,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常朔被叫做“俏天秤”真不是没有原因的。天上人间有谁美得过他,杧杧想不到。

      不过很快杧杧便确定常朔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她身后朝这边走来的凛。

      杧杧下意识为凛让开一条道。

      听他们谈话,这应当是她与常朔初识的那个夜晚。

      二人说着就要去断崖边,速度极快,杧杧跟不上。等她哼哧哼哧又跑到断崖边时,看到的便是常朔手指抵在额间,抽出一丝神力赐给瘦弱的雪杧树的场景。

      杧杧记忆里没有这个片段。

      她回想了下,那晚的记忆好像缺失一部分,只有空白。应当是伊果受损的缘故,导致她不仅体弱,没有味觉,还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杧杧当然知道那道神力代表什么,只见常朔给出星愿后,雪杧树苗摇摆幅度小了许多,叶片也亮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她从前只知道自己化形后是常朔一直照顾,才不至于刚化形便魂飞魄散,灵体夭折而亡。却不知,若不是常朔,她可能活不到长大。

      难怪她不过修炼千年,就能自由移动本体了。
      面前近在咫尺的背影,这一刻无比高大。

      “或许,这是本君同她的缘分。”
      “谢谢你,阿朔。”杧杧睫毛轻颤,眉眼带笑。

      风声停了,杧杧眼前白光闪过,画面一转,仍旧是断崖边,只是这回杧杧感觉有些异样,她说不上来,便没多想。

      眼中是熟悉的画面,两人一树,雪杧树已经长高了许多,叶子也繁茂许多,常朔端坐在桌前观察棋局,凛与他对坐,眼底含笑,一边喝酒一边同常朔讲话。

      这个夜晚圆月当空,照亮四方天地,雪杧树银灰色的叶片闪烁不停,这片断崖一如白昼。

      凛说起话来不停,常朔偶尔应声。

      不知怎的,杧杧看到这画面莫名想笑,她也是这般与常朔相处的。

      二人对弈好似陷入僵局,凛难得噤声,皱眉思考转圜方法。

      杧杧走近些,蹲在棋桌旁眼关棋局。常朔为黑子,凛则执白子。

      白子杀伐果断,不懂迂回般喜欢直接给出,而黑子则是游刃有余,看似不相关的几步,串联起来却形成一张暗网,容易让人吃大亏,尤其是凛这种直性子的。

      “九之十三,打吃。”杧杧在心里替白子下了这一步,若凛照她这样下,便能反将一军,喘口气。

      杧杧的棋艺是常朔教的,自然了解他下棋路数,打法也带有他的风格。

      显然,凛没有那样下,也没直接落入常朔的陷阱,虽有惊无险地躲开了,但后面或许会变得被动。

      “神君,咱上次聊的话题,老朽提了一问,你还没回答吧?”凛乐呵呵地往嘴里灌口酒,“是如何?”

      “下棋堵不住你的嘴。”常朔落下一子。

      “嘿嘿,这不是好奇嘛。”凛思忖棋局,并急忙做出回应。

      “有。”常朔道。
      “当真?”

      “嗯。”
      “嘿哟,老朽可就等着吃您的喜酒喽!”凛哈哈大笑。

      听到这儿,杧杧意识到凛的问题是什么。她心一沉,原来阿朔这么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吗?

      二人继续下棋,杧杧却看得心不在焉了。阿朔喜欢的人,是送他骨笛的人吗?骨笛做得那样用心,定是与阿朔关系极好吧?

      杧杧盯着常朔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甚至眼神,想从中找到答案。

      然而观察得越仔细,杧杧的心里的刺就扎得越深,她好像停止呼吸了。

      如溺水之人,挣扎着想要空气,却看着水面越来越远。杧杧仿若再次置身冰湖中,被水草紧紧缠绕、包裹,几乎快窒息。

      就在她即将被吞噬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好啊,到时一定让你坐主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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