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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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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嗤笑像根烧红的针,直直扎进我耳里。周遭同学还在七手八脚地搀扶,我却像被施了定身法,浑身僵直地坐在雪地上。"磨磨唧唧跟个小脚老太太似的"——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混在嘈杂声里本不该引人注意,可在我听来,竟比先生敲的戒尺还响。
石海霞的柳眉霎时立了起来。她扭头瞪向人群,目光像两把雪亮的剪刀,直直剪向那个说话的男生。那男生被她看得缩了脖子,嘟囔着退到人后去了。
"先生,玉娟前日崴的脚又犯了。"海霞转身对女教员说,声音脆生生的,"我送她回家歇着。"她搀起我时,手心烫得惊人,仿佛要把方才受的委屈都化作暖意传给我。
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我们各怀心事。海霞的胳膊稳稳托着我,嘴里絮絮叨叨骂着那个口无遮拦的男生:"张志强那个蠢货,整天就知道学他爹说话..."我却半个字也听不进,满脑子都在想: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方才摔倒时,裤管可曾掀起?裹脚布的痕迹可曾叫人瞧见?
路过西街布庄时,橱窗里挂着新到的洋线袜。海霞指着那双带蕾丝边的袜子说:"赶明儿咱也买这个穿。"我低头看着自己臃肿的裤脚,忽然觉得藏在里面的那双脚,竟成了见不得光的丑事。
"你脚还疼不疼?"海霞突然问。我惊得险些跳起来,支支吾吾道:"好...好些了。"她叹了口气:"你要强我知道,可身子是自己的。"这话说得恳切,我却从中听出了别的意味——她定是猜到了什么,只是不忍说破。
转过巷口,我家黑漆木门就在眼前。海霞扶我到门墩前,从书包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今早多带的烤馍,你饿了好垫垫。"我接过时,看见她手腕上系着的红头绳——那是去岁元宵节,我们一同在城隍庙求的。
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棉袍下摆随着步子轻轻摆动,露出天足穿的圆头布鞋。我忽然想起方才操场上的情景:她做"左右开弓"时站得那样稳,像株扎根在雪地里的小白杨。
手心里的烤馍还带着余温,我却觉得有块冰正顺着喉咙往下滑。倘若有一天,海霞知道我日日夜夜忍受着疼痛,就为变成她最看不起的"小脚老太太",她可还会这样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