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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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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明衍得知沈玉亲事,花重金雇了匹快马,一路上未有片刻耽搁,终于匆匆赶回了沈府。他此刻已顾不得礼节,径直去了沈玉那里。
“表,表少爷。”丫鬟见到孙明衍这副模样,顿感诧异。
孙明衍喘气看着紧闭的房门:“二小姐在里面么?”
“你走吧。”丫鬟正要答话,却听屋内传出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皆退下。
孙明衍见已无他人在这里,想要推开房门询问清楚,但他抬起地手忽地悬在那,最终只痛苦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屋内默了半晌,忽然间桌椅响动,却又立马安静下来,不一会,听见里头哽咽的声音:“一切已成定局,你我,终究无缘。”
孙明衍回来的路上,已打定主意只要她有任何不愿,一定想尽办法,可是万料不到,她不愿见她。
孙夫人听下人禀报孙明衍已到时,还不大相信,连忙出来一探究竟。见他正从沈玉院子里出来,低着头一副颓然模样,孙夫人立马叫住他。“明衍。”
孙明衍抬头,见是孙夫人,稍稍回过神来,叫了一声姑母。
孙夫人笑着上前道:“这一路累了吧。你看你,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呢?”
“我听说沈表妹不日出嫁,想着我既然自小长在沈家,岂有不回来的道理,于是得了消息就连忙赶了来。”孙明衍垂下眼,如此说道。
“感觉考得如何?”孙夫人状似无意地开口,她此刻担心的侄子去没去考试。
“试卷都已写满。”孙夫人听他如此说,放下心来。
孙明衍此刻脑中都是沈玉的事,他努力平复着心情:“表妹与人定亲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这种小事,打扰你做什么?”孙夫人不以为意道。
“这怎么会是小事?”孙明衍压制着情绪说道:“你们有问过她的想法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吴家家大业大,她能嫁进吴家,那是她的福气。”孙夫人有些恼怒道。
孙明衍听见这话,笃定沈玉是被他们所逼迫,已顾不得眼前人是她姑母,开口便讽刺道:“福气?你们从小把她丢在庵子里不管不顾,如今为了沈府的前途,将她嫁给一个......。”
啪的一声,孙夫人当即给了孙明衍一耳光。这个侄子她是当作亲儿子看待,从小养在身边,从不会短缺他什么。而他自小也是循规蹈矩,谦逊有礼,从未与人红过脸。她如今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把气全部归结到沈玉头上。她气得手不住发抖,脑中陡然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脸色扭曲,怒道:“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会如此为她说话。她们这种人最会装可怜,你可不要被骗了。她能去吴府做个正妻,已经十分抬举她了,一个贱人生的贱种,她也...。”
“姑母!”孙明衍不想再听下去,厉声打断她,他满脸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人,万想不到平日里端庄的姑母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孙夫人没再往下说下去,她早已察觉出两人之间有什么,时常提防着她们来往,生怕她们生出更多情意。她绝不允许侄子因为感情耽误大好前程。之前让他提前上京,就是为了将两人分开。如今沈玉嫁去吴家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谁都改变不了。她想到此,随即恢复温和面容。
“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去歇息吧。”说完,便离开了。
孙明衍回到住处,院子那棵大树已被人砍去,他一个人坐在那,看着窗外那空旷的地方出神。他不明白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姑母对表妹的恶意那么大?为什么表妹不愿见他,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一直到了天黑。
他一晚上没有睡下,早早起来就在沈玉院门前徘徊良久,终于等到她出门。她看着比以往瘦了,再没有之前的活泼劲,哪怕戴着面纱,也能想到她脸上的哀伤。
他缓步走上前,低声唤了一句“表妹”。沈玉见到他,泪光闪烁,似有千言万语。只一瞬,她就收回目光,无表情垂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往门口走去。
孙明衍读到了她眼里的无奈,心一下子又揪起来,他决定就今日将计划与她说清楚,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么想着,立马紧步跟上。
就在这时,孙夫人身边的丫鬟追了上来。
“表少爷,夫人说,有要事要找您,让您过去一趟。”
“你就说,我现在有要事,等我回来后再说。”说罢,孙明衍眼睛盯着前头的沈玉,无暇顾及其他,便丢下一句,出了府门。
她在市集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一件称心的。
“小姐,表少爷在后头呢。”一名丫鬟悄声上前说道。沈玉往后瞥了一眼,果然见他在身后。她并没有说什么,任由他跟着,直到瞧见不远处的酒楼,方才感觉她肚子有些饿了,抬脚往那走去。
“掌柜的,要一个雅间。”刚到门口,身后孙明衍的声音响起。
“你们是一起的?”店掌柜来回看了两人一眼,孙明衍立马开口接道:“是一起的。”
四人上了二楼,沈玉和孙明衍进了包厢,两个丫鬟自觉去到门外守着。
去年冬日,她俩在说完话后,互相哀伤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继续干活。待看到转角处雪地里的那串新脚印时,两人心头猛地一紧,又见那脚印直往二小姐屋里,心知她们的对话已经被二小姐听去,便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一顿责罚。结果她们不光没有受罚,还被告知不需要陪嫁去吴府。不知道二小姐如何费劲求了老爷和夫人,最终不须她们俩陪嫁,还允许了在接亲那日将她二人放出府,分别给了她二人一些银子。
她二人自然是感激涕零,同时内心也十分同情二小姐,盼望着她同样能跳出火坑。她们见孙少爷如此关心二小姐,心中自然希望孙少爷能找到法子救救二小姐。
包厢内,两人都静默良久,都不说话,屋内,只听见楼下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沈玉撩开面纱将茶水送入口中,见对面的孙明衍眼中满是关切。她终于放下杯子,率先打破沉默:“表哥,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玉儿,是不是他们强迫你的?”他紧握着茶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没有人强迫我。”沈玉忽地眼睛望向窗外,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可知道沈家二夫人?”
孙明衍茫然地摇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沈家还有一个二夫人。幼时被姑姑接到沈府,这府里便只有她姑姑一位夫人,若不是平日里见过姑父对姑姑的态度,他都要认为是姑父情深了。
她将目光收回看着对面黯然轻嘲道:“是啊,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见对面一脸诧异,她苦笑了两声,又说:“她便是我的亲娘,很好笑是不是?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愿意嫁去吴家?”
孙明衍他身形微动,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想起姑母那日恶毒的话语,想到表妹的事,沈府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也许都与表妹接下来说的事有关。
“去年冬天的时候,有一个晚上,雪下得很大,第二日一早我便起来了,见地上堆了很高的雪,我一个人又在屋里待了几日闷得慌,便去了大哥院子,叫他出来玩雪。我本意是想让他多出来活动活动,让他恢复快一些。他欣然同意后,我们玩起了打雪球,正玩得高兴,夫人便进来了。她一进屋也不看我两个,只是训斥几个丫鬟。我便解释说是我的主意,大哥也在一旁说是他的主意。夫人恼怒更甚,全然不听我们说什么,大声呵斥着让下人将几个丫鬟就地打了板子。我看到那一幕,头痛欲裂,脑子里一下子回忆起了一个画面。那是十年前,也是同样的场景,只是那时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是我娘。我娘挨了一顿板子后,我俩又被关在材房里,他们不让人给我们饭吃。过了几天后,我们重新被放了出来,我就这么亲眼看着我娘被人打得渐渐没了气息。”沈玉说到这里,抬头望向面无血色的孙明衍,满是凄凉地说道:“你还记得么,那个有栀子花的院子,以前便是我和我娘住的地方。她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对其他人那么好,他们怎么能昧着良心污蔑她,让她遭受不白之冤后将她活生生打死呢。”
“玉儿,对不起。”孙明衍没想到她遭受过这么大的苦难,而这些苦难全是因姑母所致,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难过,想要伸手安慰她。
沈玉将手扯回,冷了声音:“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有什么歉意,我只怪我自己,决定不了我的命运。”
“不,你还有我,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孙明衍激动地站起身,正要上前说出自己的谋划。
“让开!”这时,门口突然一道男人的声音,两人目光都向门外看去。
“不准进去!”丫鬟还想阻拦,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姐,他们。”丫鬟惊呼进来,沈玉摆手示意,丫鬟只好又出去。
来人正是吴少爷,他瞥了一眼屋内的两人,最终看向沈玉,指着孙明衍一脸质问道:“他是谁?”
“你管得着吗?”沈玉看也不看来人,开始专心夹菜。
“来人,给他扔下去。”吴少爷气得直呼气,立马叫了两人进来。
“吴少爷,我和我哥来这里吃饭,碍着你什么事了?”沈玉终于放下筷子。
吴少爷听她如此说,知是自己想错了,脸色稍作缓和,喊退下人去屋外等候,又吩咐店家重新上菜。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沈玉忽然看着孙明衍说道:“哥,你先回去吧。”孙明衍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与他不日就要完婚,自然要先熟悉熟悉。我与未来夫君在一起,你担心什么?”说罢,沈玉一脸娇羞地看了身旁人一眼。那吴家少爷听到她的话亦是满脸惊喜地望向沈玉,
孙明衍看着眼前一幕,自知再不好待在此处,只好落寞地走了。
等人走远,沈玉也起身准备下楼,吴少爷却一把抓住她手腕。
“放手”她转头冷声说道。
“你不是说要与我一起么?”吴少爷吓得立马放开她。
沈玉冷哼一声,不屑道:“与你?是等会儿要我推着你走吗?”
“你!”吴少爷气得咬牙,不明白她怎么忽冷忽热,总是要戏耍他。见沈玉下了楼,立时把桌子掀翻,那碟子碗碎了一地。
孙明衍自从那日以后,便回了孙府,孙夫人几次派人前去,他仍是缩在府内不愿见人。他原本想再去见沈玉一面,思量许久终于放弃了,他害怕忍不住说错了话给她添麻烦,也害怕沈玉看他时那冷漠的眼神。自从得知她的娘是被姑姑所害,便知晓他们再无可能。
于是每日恍恍惚惚,白天借酒消愁,夜里酒醒,翻来覆去睡不着,几日下来,人也迅速消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