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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碧域遗珠,风雨雾的契阔 ...

  •   清姗林的裙摆还沾着碧域舀星风里的草屑,脚刚落雨露海灵星,潮湿的凉便顺着脚踝往上爬,像晨露浸过的苔藓,慢悠悠地、痒丝丝地,把异乡的陌生感,一点点渗进骨头里。

      她抬手拢了拢被吹乱的鬓发,头顶象征天选之女身份的头饰骤然嗡鸣,淡蓝色的光像融化的冰晶,在眼前铺开一行字:【当前境遇:雨露海灵星】。

      “名字倒好听。”
      她嘀咕着转头,入目是浓得化不开的雾,伸手能摸到湿润的颗粒,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擦过皮肤时,带起微微的凉意。

      远处的东西都蒙着层毛玻璃似的光晕,影影绰绰,唯有正前方立着个黑黢黢的影子,棱角在雾里若隐若现。
      清姗林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一脚陷进这白茫茫的混沌里。走近了才看清,是座教堂。

      教堂的尖顶歪扭得厉害,像是被雨水泡软的饼干,在风里摇摇欲坠。

      彩色玻璃裂着好几道缝,风从破洞里钻进去,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远处呜咽。

      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石,砖石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有些已经枯了,皱巴巴地贴在墙上,像老人手上暴起的青筋。

      清姗林推了推那扇雕花木门,木头发出“吱呀”一声惨叫,门轴里积的灰簌簌往下掉,呛得她赶紧捂住鼻子,眯着眼往里瞧。

      在这时,一阵风突然从身后卷过来。
      不是雾里那种黏糊糊、湿漉漉的风,带着点干爽的暖意,还裹着些白色的小绒毛。

      清姗林下意识转头,就看见无数蒲公英种子打着旋儿飞过来,在她眼前聚成一团,像个蓬松的雪球。
      风停的瞬间,雪球突然散了,绒毛簌簌落下,落在地上的瞬间,竟慢慢拢成了人形。

      最先入眼的,是一双沾着草汁的布鞋,鞋面上还留着几片枯黄的草叶,像是刚从草丛里跑出来。
      接着是藏青色的裙摆,布料看着有些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边角缝着圈白色的花边,被风轻轻一吹,微微颤动。
      往上是纤细的手腕,戴着串用晒干的蒲公英根串成的手链,根须的纹路清晰可见。

      再然后,是张温和的脸。眉眼弯弯的,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纹路,仿佛藏着好多温柔的秘密。

      “你好呀,远道而来的客人。”她的声音软得像刚沏好的薄荷茶,清清凉凉,又带着股说不出的甜,“我是蒲公英教母,称我薄公英便是”

      清姗林愣了愣,低头看见自己肩头落了片蒲公英的绒毛,抬手要拂,却被对方轻轻按住手腕。

      蒲公英的指尖带着点凉意,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腹有层薄茧,像是经常侍弄花草:“别碰它,会害羞的。”说着,抬手用指腹轻轻拈起那片绒毛,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口气,绒毛便晃晃悠悠地飞起来,钻进了教堂深处的雾里,没了踪影。

      “这里……是什么地方?”清姗林收回手,看着眼前的人,她身上总带着股淡淡的青草香,混着雾里的潮气,闻着让人心里发静,像回到了碧域舀星的草原,躺在柔软的草甸上晒太阳。

      蒲公英侧身让她进教堂,自己则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像怕踩疼了地上的灰尘:“这里啊,以前是大家祈祷的地方。”

      她抬手拂过旁边的长椅,椅面上蒙着层厚厚的灰,被她一碰,扬起细小的光柱,像无数金色的尘埃在跳舞,“后来人走了,就剩我守着了。”

      教堂里面比外面看着更空旷。正前方的圣坛积着灰,原本该放圣经的地方,摆着个豁了口的陶碗,里面盛着些清亮的水,水面上漂着片完整的蒲公英叶子,叶子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四周的长椅东倒西歪,有几张缺了腿,靠在墙上,像累坏了的人,再也没力气站起来。
      阳光从彩色玻璃的破洞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随着雾气流动,光斑也跟着晃,像一群游来游去的鱼,时不时撞在一起,又分开。

      蒲公英走到圣坛前,拿起那个陶碗,转身递给清姗林:“尝尝?”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晨露,“是雾里的水,带着点甜。”

      清姗林接过来,碗沿有点扎手,水却凉丝丝的,她抿了一小口,果然尝到点淡淡的甜味,像蜂蜜水,却更清爽些,带着股说不出的清新,从舌尖一路润到心底。

      “这里的雾,好像总也散不去。”
      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忽然想起自己的碧域舀星,想起那里永远热烈的风,能把云吹得飞快,把草浪卷到天边。

      “因为它们在等呀。”
      蒲公英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雾气涌进来一些,沾在她的发梢,像落了层细雪,“等有人记得这里,等风把消息带回来。”
      她伸出手,让雾气落在掌心,掌心的绒毛手链突然轻轻晃动起来,“你看,它们知道你来了,都在打招呼呢。”

      清姗林凑过去,看见蒲公英的掌心凝着颗小小的水珠,水珠里映着无数细小的影子,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诉说。

      “嗯,雾里的灵呀。”蒲公英收回手,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地,立刻融进了地板的木纹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记性不好,总忘了自己等的是谁,就只好一直在这里飘着。”

      她转过身,从圣坛后面拖出个藤编的小筐,里面装着些针线和碎布,“以前我总给它们缝小口袋,让它们把想记住的事装进去,可雾太潮了,线很快就霉了,口袋也破了,那些事,就又跑出来啦。”

      她拿起块天蓝色的碎布,指尖捏着根银色的细针,开始缝补长椅上破了的坐垫。针脚走得很匀,像排列整齐的小脚印,她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说话时嘴唇离布料很近,气音把布面吹得微微起伏:“你从哪来呀?你的气息……如风化身,和碧域舀星的气息很像。”

      “我正是来自碧域舀星,是那里的天选之女,管理着整个星球。”
      清姗林坐下,看着她缝补,想起家乡的草原,蒲公英的种子混在风里,能飞好远好远。

      “那里的风很大,能吹走所有不开心的事,也能把希望,送到每一个角落。”

      “碧域舀星……”蒲公英手里的针顿了顿,抬起头笑了,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些,像被岁月刻下的沟壑。

      “我去过碧域舀星呢,很多年前。那时我还是个小修女,家族被屠,我哭着、跑着,最后是你,救下了浑身是伤的我,之后我流落到雨露海灵星,是这里的老修女收留了我,教我识字,教我照顾教堂。她走后,我就守着这里,守着守着,才发现,自己是长生种,永远停在30岁模样,再也长不大啦。”

      清姗林猛地攥住她的手,眼里又惊又疼,声音都带着颤:“原来你是……这些年,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以为你……”

      蒲公英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手链,轻轻拍了拍她:“别怕,现在不是挺好,我在这,守着教堂,守着雾灵,也守着和你的回忆。”
      说着,从口袋掏出颗种子,褐色的表皮上,纹路粗糙,上面刻着极小的叶子符号,像片展开的叶子,“这是风之原的‘絮’送我回来的,它说碧域舀星的人,眼睛里有风的光,永远明亮,永远温暖,果然没错,你看,这光,又照亮我啦。”

      清姗林脸颊发烫,又惊又喜。
      这时,雾淡了些,她指着远处模糊的绿色问:“那是什么?”

      蒲公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嘴角弯了弯:“是水杉林,以前孩子们总在那里捡松果,说要给松鼠当粮食,现在……大概只剩松鼠,守着那些松果,和回忆啦。”

      她放下手里的坐垫,拍了拍上面的灰,“要不要去走走?雾散些的时候,林子里能看见露水串成的珠子,可好看了,像给树戴了项链。”

      清姗林点点头,跟着她往外走。

      蒲公英走在前面,裙摆扫过地上的蒲公英绒毛,那些绒毛像是认识她似的,纷纷往她脚边凑,像一群撒娇的孩子。

      教堂门口的台阶上长着几丛青苔,绿油油的,蒲公英弯腰,小心地把挡路的青苔拨开,回头笑:“慢点,石头滑,摔着了,雾灵该心疼啦。”

      没走几步,清姗林忽然听见身后有细碎的响动。她回头,看见教堂里飘出些淡蓝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似的,慢悠悠地跟在她们后面,一闪一闪的,像在眨眼睛。“那是……”

      “是雾灵呀。”
      蒲公英也回头看,眼睛里映着那些光点,像落了星星,“它们喜欢你身上碧域舀星的味道,说你身上的风,能吹散它们心里的迷茫,想跟你玩呢。”

      她朝那些光点招了招手,光点立刻欢快地晃了晃,飞得更近了些,落在清姗林的发梢和肩膀上,凉丝丝的,像落了些碎冰,又很快消失,融进她的衣裳里。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雾果然越来越淡,眼前的绿色越来越清晰。

      是片水杉林,树长得笔直,像插在地上的长矛,要捅破这雾做的天。

      树干上覆着层湿漉漉的苔藓,绿油油的,像是给树穿了件绿毛衣。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织出张金色的网,网住了落叶,网住了光影,也网住了时间。

      林子里很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像是谁在数着岁月,还有蒲公英的布鞋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沙沙、沙沙”,像是在和树林说着悄悄话。

      “你看。”蒲公英停在一棵老水杉前,指着树干。

      清姗林凑过去,看见树干上缠着圈亮晶晶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无数露珠串成的项链,每颗露珠都圆滚滚的,像透明的玻璃球,里面映着个小小的影子——有的是笑着的孩子,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蒲公英;
      有的是奔跑的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还有的是夕阳下的教堂尖顶,金黄金黄的,像座发光的城堡。

      “这些是雾灵的记忆。”蒲公英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颗露珠,露珠晃了晃,里面的影子突然动了,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给教堂的窗户插花,脸上的笑,比阳光还灿烂,“这个是薇尔,以前总偷摘我种的蒲公英,说是要送给海里的鱼,让鱼也看看,陆地上的花有多美。”

      她笑了笑,指尖划过另一颗露珠,里面是个小男孩,正吃力地爬着教堂的尖顶,嘴里嘟囔着“要摸天上的云”,“那个是米涅,总爱爬教堂的尖顶,说要摸天上的云,后来呀,真让他摸到了,可他也再也没回来……”

      清姗林看着那些露珠,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湿。

      她想起碧域舀星的长老说过,所有被遗忘的东西,都会变成风里的沙,可这里的遗忘,却被好好地收在露珠里,亮晶晶的,一点都不难过,反而让人觉得,那些美好,从未真正离开。

      “它们为什么不跟你走?”一向爱随地开玩笑的清姗林,这时却轻声问着,声音轻得像怕吵醒了露珠里的梦。

      蒲公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链,蒲公英根在阳光下泛着浅黄的光,像藏着好多秘密:“因为我是蒲公英呀,风一吹,就得走,可它们不一样,它们的根在这,属于雨露海灵星,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雾一水,都是它们的家。

      就像你,根在碧域舀星,你的责任,你的使命,都在那里,总要回去的,我希望你也可以通过关卡回去。”

      说着,身旁的清姗林眨眨眼,眼睛里的光,亮得像星星:“你是特邀嘉宾!”

      蒲公英没说话,只是伸手接住了一片从树上掉下来的水杉叶。

      叶子是深绿色的,边缘有点卷,像个小月牙,沾着颗露珠,她把叶子转了转,露珠里突然映出碧域舀星的草原,风吹草动,像片绿色的海,海浪里,印象里与她一样的子民,那是他永远都回不去的故土。

      “你看,”清姗林凑过来看,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的根也在想你呢,它们在催你回去,带着这里的希望,带着我们的约定。”

      她们在林子里又待了一会儿,蒲公英给她讲了很多关于雨露海灵星的事——讲会唱歌的潮汐,每到夜晚,潮汐就会唱起古老的歌谣,给守夜的人听;
      讲藏在雾里的泉眼,泉眼里的水,能治百病,也能让人看见过去和未来;讲以前教堂里的钟声如何能传到海的另一边,给远方的游子报平安。

      她说话时总带着点怀念,却没有半点伤感,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又像在说昨天刚发生的事,那些美好,都被她小心地收在心底,酿成了最甜的酒。

      两人闲聊了许久,雾几乎全散了,露出了远处一片亮晶晶的蓝——是海。海很平静,像块巨大的蓝宝石,浪轻轻拍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温柔的声响,“啪嗒、啪嗒”,像是在和礁石说着情话。

      “该回去了。”蒲公英忽然说,她抬手看了看天,阳光透过指缝,洒在脸上,“风要变向了。”

      清姗林有点舍不得,她摸了摸发梢上还没飞走的雾灵光点,又看了看蒲公英温和的笑脸,眼睛里满是不舍:

      “那……我还能再来吗?”

      “当然啦。”蒲公英从口袋里掏出颗蒲公英种子,放在她手心里,用自己的手轻轻捂住。

      她的掌心很暖,把种子的温度传到清姗林的心里,像握住了整个春天,“等风带着这个种子回来,我就知道是你了。

      到时候,我给你看雾灵新收集的记忆,它们最近学会记云的形状了呢,说要把全宇宙的云,都装进露珠里,清姗林握紧那颗种子。

      她转身时,那些雾灵光点突然飞起来,在她周围转了个圈,然后一起朝她挥了挥“手”——其实就是晃了晃光点,像在说“再见”,又像在说“等你回来”。

      两人之后回到了雨中教堂,蒲公英往清姗林的手中塞了一张小卡片,“我的确是特邀嘉宾,这是雨中教堂传送权限,你是我的恩人,这份恩,我现在得报了。”说着,她捋开了额间的碎发,突然,单膝跪地道,“哪天您的游戏出现状况了,就来雨中教堂找我,我会用我的生命为您付出。

      您要记住,您永远是我们碧域舀星的子民最崇拜的灵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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