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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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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雅居。
兰越到的时候,沈叙昭正坐在窗边,眺看街景,听到身后的阖门声,偏过身来。
“殿下久等。”
沈叙昭摆摆手:“本是我邀请的兰越公子,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兰越垂眸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本是出了宫就过来的,不巧在宫门口碰上了二殿下,便停下来多说了几句。”
“我二弟,”沈叙昭哼了一声,“父皇让他闭门思过,他竟还不肯老老实实地接受现实?”
“大殿下此话差矣,人为肉体凡胎,岂能无欲。”兰越端起桌上摆好的器具,斟了杯茶,“尤其是久困在咱们这样的一方天地中,除了争名逐利,又能做什么呢?”
沈叙昭微微吃惊:“难得听兰越公子有所感慨,不知此话因何而发啊?”
兰越笑而未语,端起茶盏啜饮一口,目光望向窗外大片的流云:“不过见二殿下身处困顿,有感而发罢了。”
沈叙昭却不以为然:“我还以为今日在殿上,兰越公子那般说,是想故意拉我二弟下水,难不成,是本殿下会错了意,不该来这醉仙楼?”
兰越目光一顿,收回视线落向对侧,沈叙昭神色无异,连一丝话语里的试探情绪都没有,不由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殿下。”
沈叙昭唇角向上牵了牵,半靠到椅子里坐着:“听说昨夜,兰越公子还去二皇子府走了一趟,怎么今日就改了主意?”
兰越道:“殿下不清楚我的为人,但看我能在陛下身边呆这么久,猜也能猜到我是个识时务者。”
“所以今日的种种,算得上兰越公子送我的一份顺水人情了?”
“还望大殿下不嫌弃才是。”
二人三言两语,便将今日发生之事结下定论。皇室中的三位皇子一向不睦,都巴不得对方栽个大跟头再也爬不起来才好,如今扳倒老二的机会被人捧着送上来,沈叙昭自然欢欣鼓舞的受下。
他道:“兰越公子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应该设宴感谢才是。”
兰越低眉含笑:“设宴不急,殿下领了陛下的旨,到了永州,可想好从何处查起吗?”
沈叙昭胸有成竹,别的不敢说,他在京中禁军处历练过一段时间,办案子的基本手段还是有的,何况朱雀营私自贩卖火器,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随便恐吓几句,怕是也就招了。
这桩案子牵扯不多,算得上得好不费力的美差,故而从宫中出来,他就急着来见兰越,探一探此人是否真的想为他办事。
结果自然是肯定的。老二愚笨,与陆家私相勾结运送火器原本也能做到滴水不漏,谁知竟也能让老三找到这么大一个漏洞,父皇发落了他也实在不冤。
沈叙昭越想越压不住嘴角,只要此案办成,他不仅能得到父皇的器重,说不准储位人选也是他的,就连朝中大臣争相结交的兰越公子,如今也递上了投名状,这简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心情大好道:“这何须担忧,都察院的人一向铁面无私,有他们在旁,就算是蛛丝马迹,也逃脱不得。再说了,此去永州,乃是秘密查访,要的便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朱雀营还能有天大的本事,未卜先知不成?”
兰越抿了口茶,缓缓道:“殿下能想到这些,旁人未必就不能想到,万一朱雀营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未卜先知了呢?”
沈叙昭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转而想起他来之前见过沈知闲,蹙眉沉默半晌,脸色凝重道:“你是说,老二打算通风报信?”
兰越作惶恐状:“殿下,臣可不敢随意污蔑当朝皇子,这可是要杀头的。臣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殿下若能明白之其中是何道理,自然就有万全的应对之策了。”
沈叙昭心思沉沉地盯着他良久,这话不会是谎,用膝盖骨想也能想到,沈知闲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有所动作来保全自己,大理寺的人是一威胁,江南陆家与朱雀营又是另一威胁。
京城归沈让尘查,他没那个闲心去提醒他,反倒是朱雀营,他得想办法将沈知闲的消息阻断才成。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往前一举:“兰越公子的提醒,我都记下了。今日你帮了我的忙,我自当会许你想要的好处,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兰越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请自便。”
沈叙昭将茶饮尽,瓷白的茶盏在桌上磕出一道清亮的脆响,沈叙昭披上披风,推门而出。
不过多时,兰越从窗下的街道上,看见他黑沉着脸,纵马而去。
他单手支起额角,轻轻揉着额前眉骨,他天生生的白净,许是因为前一夜未睡,眼尾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身前,雪一般的银丝从肩上滑落,稀稀松松地铺在绣着金丝朱雀纹的红衣上,美的不可方物。
待沈叙昭的身影彻底不见,他才收回目光,从窗边起身,朝屋中的书案前走去。
那里常年陈设着笔墨,他在条案前坐下,挽袖执笔,在拓印着雪色梅花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地落下两行小字。
吹干墨痕,整齐折起,搁在一支竹管中,“福安。”他喊道。
门外,赵福安快步走进来,他将东西交过去:“老规矩,送过去吧。”
赵福安应了声是,欲要走时,忽然顿住脚步,劝道:“公子脸色不大好,趁着这会功夫,在房中休息会儿吧。”
兰越揉了揉额角,浅浅地嗯了一声。
*
虞清颜终于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是在夜色初降之时,沈知闲一脸不善地闯进密室,彼时她正坐在研发室,对着将要完工的铁火炮雏形发呆。
听到动静,她迅速站起身来,双手背到身后,紧紧攥住陨星的刀柄。
沈知闲侧目瞥了一眼地上的冷铁,丝毫没有原先的期待之情,他不悦道:“就这么提防我?”
虞清颜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你为何出尔反尔?”
“是我出尔反尔还是你欺瞒我在先?你与沈让尘还真不愧是一路人,好算计啊!”沈知闲一步步逼近,脸上表情也愈发阴冷,“陆家若倒台了,我也活不了,虞姑娘与其在这里质问我,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活下来才是王道。”
虞清颜不蠢,很容易就猜到这话里的意思,沈知闲是要破罐子破摔,她如今在这人手上,可谓是上了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只不过,她不知道这跟沈知闲大晚上来威胁她有什么关系,她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沈知闲冷冷一笑,顿住步子不再上前,研发室里燃着烛灯,但光线并不很亮,模糊的光影逆着沈知闲后背映射过来,他眸色很深,更深的是审视:“你很聪明,不会想不到我要做什么?如今陆砚舟被抓去了大理寺,我探听不到任何消息,我要你去大理寺的监牢里,与陆砚舟见一面。”
“你为何不自己去?你就不怕我出了府跑掉?”虞清颜道。
沈知闲轻嗤一声:“我若能去,岂会来这里与你空费口舌。你不会跑的,兰庭上下全都进了大理寺,你就算为了柳家那位大小姐,也会去的。”
“知韵?此事与她无关,她为何会被抓?”虞清颜震怒道。
沈让尘怎么会任由大理寺的人将她抓了,这不可能,还是说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虞清颜呼吸急了几分,沈知闲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反应,哄骗道:“那就要去问问我那位好三弟了。”
虞清颜捏紧拳头,思虑片刻,道:“你要我去见陆砚舟,是想到救他的办法,还是让他主动替你背锅?”
沈知闲道:“虞姑娘果然很聪明,昨晚的话想必你也都听到了,我与陆家算是绑在一条腿上的蚂蚱,就算他给我背了锅,沈让尘那般多疑之人,岂会放过我?”
虞清颜半信半疑:“你想了什么办法?”
“此事就与你无关了。”沈知闲拍了拍手,从研发室外,走进一名蒙面黑衣人,他扔给虞清颜一件宽大的斗篷。
沈知闲道:“你跟着他去,到了大理寺,自然会有人过来接应你,等你见到陆砚舟,将这只食盒交给他,他会明白的。”
虞清颜道:“就这般简单?”
沈知闲点头。默了默,虞清颜又问:“知韵如今处境如何,安全吗?”
“虞姑娘亲自去看过,自然就知晓了。”
虞清颜把心一横,抖开手中的斗篷,兜头披在身上,她接过那黑衣人递来的食盒,心底忐忑地跟了出去。
密室外,停靠着一辆遮掩严实的马车,虞清颜坐上去,黑衣人与车夫一同跳上车,朝后门偏僻的角落驶去。
一路风平浪静,虞清颜多次掀开车帘朝外头观望,企图寻找出逃的机会,然黑衣人盯得太紧,她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回车中不再乱动。
约莫过了两炷香功夫,马车终于在某处漆黑的巷子里停下,车夫跳下车,搬来杌凳,虞清颜抱着食盒走下车。
黑衣人递给她一块令牌,指着远处的大理寺监牢的偏门,道:“去叩门,出示此令牌,自有人来给你带路。”
虞清颜谨小慎微地朝那边看去,监牢两侧黑压压的,只有门口两侧的墙上燃着两把焰火,橙黄色的灯光映在斑驳皲裂的砖墙上,黑黢黢地,似夜里索人魂魄的恶鬼,阴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