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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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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俞星每天早晨的日常就是:睁眼、看看鬼魂还在不在、摸手机、看论坛、看新闻。
然后今天的她看到了个足以惊醒她的新闻:“江神子被悬赏了100万?”
“难道是太初之眼的新门主即位后要为老门主报仇?”
“不过100万也太少了,这种门派不是很赚钱吗?”
“还是说江神子得罪了其他什么人?”白俞星坐了起来,有一撮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就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个杜长生一样?”
鬼魂的眼神追随着白俞星的那撮头发,她伸手按了按,果不其然穿了过去,于是她又把手收了回来,这个动作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她的举动让江神子被悬赏的谜团在当下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白俞星借着屏幕反光看到了那撮头发,“没关系,”白俞星伸手按了按它,“反正你按了也按不下去,看。”
那撮头发十分听话地又翘了起来。
但这个说辞似乎没能安慰到鬼魂,白俞星硬生生从她那张即使没表情也像带着笑的脸上看出来了点委屈。
白俞林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弹出来的。
【杜长生问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
一下秒,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白俞星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有人怕我拿到那100万。”
电话接通后,杜长生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杜长生,我们需要谈谈。”
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趁机问到有关她父母失踪的事情,得到更多的线索。
白俞星:“你有这个时间跟我聊天,不如赶紧带着江神子换个地方,你们公寓的那个管理员在职业操守和业务能力上可能都有点问题。”
比如随随便便放人进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谢谢。”
挂断电话后的白俞星也沉默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跟鬼魂解释下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问个明白,但鬼魂指了指床头上的闹钟,上面的时间显示如果白俞星再不去洗漱就要迟到了。
半月区的治安官也没弄明白这个悬赏是怎么一回事,本应该随着门主离世而解散的太初之眼居然没有任何要解散的迹象。
冲突还在继续,甚至比以往更甚——现在太初之眼的门徒们在主动地挑起事端。
“怎么回事?”贺吉看着报告,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下属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说……是太初神在选拔下一任门主,所以他们都想要好好在祂面前表现。”
“所以就去找千神派的人?”
“是的,太初之眼之前输给了千神派,所以千神派就是他们最大的敌人,给敌人找麻烦就是最好的效忠方式,那个针对江神子的悬赏,也是因为这个,他们说谁能杀了江神子,谁就一定可以登上门主之位。”
不对劲,贺吉揉了揉眉心,这不是半月区门徒们一贯的做派,一个已经输了的门派,就算有人想当新门主,也会改头换面,摇身一变组建个新的门派。
就算有人不信邪,非要当一个落败门派的门主,也不可能还会有这么多想要卖命的追随者。
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贺吉挥了挥手,下属过去把门打开了。
“贺组长,”来人没穿制服,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径直走了进来,“有时间吗?”
是凶杀组的梁时。
她嘴上问着有没有时间,但是人已经走到了桌前,随手将文件夹拍在桌上,“我来转交案子,昨晚死了两个原太初之眼的门徒,两名受害人的颈部有扼痕、甲状软骨骨折,毫无疑问,这两个人是被扼死的。”
“被什么扼死的?”贺吉翻开文件夹,看到了两名受害人的现场照片,他们都仰卧在床上,颈部正如她所言,有非常明显的扼痕。
“受害人指甲里有木屑,均和二人家中太初神的神像成分一致,神像上也有指甲的划痕,以及,受害人家中都有其他门派的宣传资料,传言说他们在门主死后准备寻找下一个神,动机、证据都齐了,我们组认为这是‘因为背叛而遭到神罚’之类的事件,”她点了点文件夹,“所以,现在案子是你们组的了。”
“有凶手扼死受害者后嫁祸给神像的可能性吗?”
“没有,从受害者身上都没找出第二个人的痕迹,家中门窗也完好,其中一人的父母当晚就睡在隔壁房间,也没有听到有人进出的声音。”
说得通了,恐惧永远是效忠最好的动机。
“别忘了走转交的手续流程!”
贺吉朝着她的背影喊道,但他只得到了个关门声,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于是他叹了一口气,翻阅起了桌上的文件夹。
最麻烦的事情发生了。
又是“神罚”,借着神罚名义实谋杀之实的案子很多,但偶尔有那么几起案子确实和人无关,它们会被贴上“异常”的标签归档。
这件事已经不在治安官能处理的范围里了,但治安官还是得想办法找到一个解决方案。
贺吉的头又疼了起来。
“这里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江神子跟着杜长生进了门,兜帽、连帽大衣、手套、口罩、墨镜……这些东西对于这个季节夸张了点,但对于她的通缉金额来说还不够多。
至少杜长生认为还不够多。
“我父母家。”杜长生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房间都跑了一遍,窗户关严,窗帘也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回到客厅时,看到杜长生已经把外面层层叠叠的衣物脱了下来,但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杜长生:“我以为你会先去烧几炷香。”
“这样的话你会生气吧。”
“会把你扔出去。”
杜长生从饮水机的柜子里掏出来个纸杯,接了杯水后递给她。
水是温的,刚好可以入口,房间的窗帘足够厚实,刚好让这里像个安全屋,一切都刚刚好。
江神子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复杂的感情一齐涌了上来,让她鼻子一酸。
“从今天起,你就待在这里,”杜长生喝了一杯水后就匆匆走向玄关,“我去剧组了。”
杜长生在赶时间,所以没等到江神子答应就出了门。
提供庇护,这就是她一直在做的,而寻求庇护,也是江神子一直想要的。
但等她晚上回来时,屋里的灯都是黑的,整个屋子找了一圈,也没看见江神子。
江神子不见了。
最后,她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被纸杯压着的纸。
【亲爱的长生:
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收留和照顾,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很开心,你对我来说是第一个可以互相理解的朋友。
你说的对,我是个懦夫,我害怕的东西有很多,所以我在你家里躲了这么多天,不敢面对因我而起的那些事情。我曾经不明白神的用意,也不敢去思考,但本应该结束的事情没有结束,这也许是神给我的一个机会,让我去弥补、去阻止。
我知道你也是接受了神的祝福的人,所以,每次看到你我都会觉得我该更加相信神,也该相信神给予我这样的祝福一定有祂的理由。
我一直想问问你父母的事情,也想问问你和神的事情,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如果事情能好好结束,我想和你坐在一起聊一聊,也希望到时候你的父母已经找到了。
——你忠实的朋友,江神子】
杜长生收到过很多信,但这是第一封让她想把写信的人揪出来打一顿的人。
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艺术家,离现实太远,离理解也太远。
而杜长生自己,此时此刻也发现自己并不理解江神子,她始终以为对方只是需要庇护。她提供庇护的理由,或许也不是因为对方是神之子,甚至不是对方需要庇护,而是因为她熟悉那种被神逼到角落的心情。
就像她自己一样。
客厅里的吊灯亮得令人晕眩,檀香的味道和房间的布局熟悉得令人作呕,杜长生闭上眼睛,短暂地回到了那一晚。
朱离失踪,杜长生拿到了角色,多么顺水推舟、多么理所当然——如果忽视背后的推手是她自己的话。
她本应该像之前一样,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打个电话通知一下父母就够了,但或许是那场庆功宴的晚餐太好吃,也或许是朱离消失的事情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她开车来到了父母家。
她想和父母见一面,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将朱离的事情说出来,但她还是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听些什么,分享成功也好,抚平罪恶感也好,这过于强烈的渴求甚至让她20多年的记忆化为泡影,她忘了自己不怎么回家的理由,忘了父母可能会说的话。
所以当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用欣喜若狂的表情说着什么都是“无面神的祝福”之类的话时,她想:我都做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了,你们眼里看到的还是只有无面神吗?
成功,是无面神的祝福。
失败,是她不够虔诚。
总之,全是神,就是没有她自己。
那晚的吊灯也是亮得令人晕眩,她记得自己回到从小长到大的房间,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加重了这种晕眩。
她无法入眠。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给天地人清洁公司打去了第二个电话。
一回生,二回熟,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抵触心理都少了很多。
“好的,请您现在离开现场,我们马上就到。”
神的祝福。
这四个字太过好笑。
杜长生睁开眼睛,失声笑了起来。
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
只是偶尔,在她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她会想起自己名字的来源,据母亲说她生下来时不叫这个名字,是她在很小的时候发过烧,父母才给她改成了“长生”,那似乎是一份真切的愿望。
而期望她的成功,似乎也是一份真切的愿望。
那她自己的真切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杜长生收起笑,在晃眼的灯光下盯着那个神像,无面,六臂,像个急待驱逐的不速之客,她早就找到了自己的愿望。
这个愿望的重量在此刻又沉重了几分。
贺吉不敢相信江神子真的就坐在自己面前,之前发生混乱的时候找不到她的人,在她被悬赏之后,居然冒着生命危险自己出现了。
于是他又确认了一遍:“你就是江神子?”
江神子摘下口罩,点了点头。
她是一切的起因、是混乱的中心,但直到现在都毫发无损,是“不死的神之子”,贺吉谨慎地询问她:“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想……找个办法结束这一切。”
“什么办法?”
“告诉所有人我不是神之子,我也不会预言,这场冲突的起因就只是个误会,千神派和其他派别不应该因为关于我的谎言大动干戈。”
贺吉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想……认输?”
江神子点点头。
“事到如今,千神派的人视你为神之子,愿意为你付出性命,你现在要跟他们说这只是个谎言?”
江神子点点头。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我知道,已经发生过了,无面神的门徒们会把我当作叛徒,”江神子的视线下移,看着桌上的木制摆件,“但这样是最好的,这样就不会有人为我付出性命了,也不会有人受伤了。”
太天真了。
这是贺吉第一个想法。
但既然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这个办法值得一试,而且稿子可以由治安局来写。
这是贺吉第二个想法。
“明天上午,我们会帮你召开新闻发布会,至于你的安全问题,我们到时候会尽力去做,”贺吉说,“但……我们没法保证结果。”
江神子在当晚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中,门没上锁,显然在她离家的时候已经有人光顾过这里了,家里有被砸过的痕迹,窗户也碎了两扇,令她意外的是,自己的画具竟然没有受到波及。
她抚摸着这些画具,鬼使神差地重新支起画架,铺好画布,然后握着画笔发起呆来。
自己到底多久没画画了?
从那个门徒为自己挡刀开始,她就完全没想过自己的画了。
千神派、太初之眼。
为自己送命的人、想要自己命的人。
想要让画展办下去的代理人、砸过画展的门徒们。
因自己而死的人、因自己而受伤的人、被卷入这场混乱中的人。
和自己有着相同际遇的杜长生、让自己可以寻求力量与依靠的杜长生。
所有的这一切都杂乱地交织在她的脑子里,没有给她的画留下任何余地。
就连家里的入侵者们都无视了她的画具。
“我有个朋友挺喜欢你的画的。”
她突然想起那个叫白俞星的女孩说的这句话。
然后有个细微的声音在说:“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底炸开来,来势汹涌,以极快的速度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