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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未抵达的雨季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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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滨江后的第二个周五下午。
艾刚走出教学楼。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目光锐利的脸。
男子约莫三十二三岁,穿着合身的深色夹克,气质沉稳干练。
“是艾雪老师吗?我是市局经侦支队江阳。”
“关于纪承楷及其家庭相关的一些情况,需要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经侦支队?艾雪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普通的治安询问,而是经侦。
这意味事情的性质可能比她预想的更严重。
直接触及了纪家最核心也最敏感的经济领域。
可她真的一无所知,并且这事来得真是莫名其妙。
“现在吗?”
“现在。”江阳推开车门,不容拒绝。
车上气氛压抑。
艾雪坐在后排,能闻到车内淡淡的烟草味。
她透过后视镜,能看到江阳专注开车的侧脸,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个男人,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沉稳,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询问室的灯光冷白,照得人无所遁形。
江阳坐在对面,另一名年轻警官负责记录。
“艾老师,放松,例行了解情况。”
江阳开口,语气看似缓和,但目光却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反映纪承楷同学在办理休学及海外陪护母亲期间,相关资金流水异常,来源存在疑问。”
“据我们了解,你近期曾前往瑞士,是否知情?”
“我去了瑞士探望,但对纪家的财务状况一无所知。我只是他的老师。”
“老师?”
江阳身体微微前倾。
“据举报材料显示,你与纪承楷在瑞士期间关系密切,远超普通师生。”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可能参与或知情其资金运作。请解释一下你们的关系。”
艾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没有回避江阳的目光。
她想起纪承楷独自站在寒风中孤寂的背影,想起他面对父亲压迫时决绝的眼神。
隐瞒和退缩,只会让处境更糟,也亵渎了他们之间那份艰难的情感。
“江警官,我和纪承楷,正在交往。我们是恋人关系。”
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官笔尖一顿,惊讶地抬起头。
就连江阳,那始终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诧异。
他显然没料到艾雪会如此坦荡地承认。
“恋人?”
“一名高中老师,与本校学生?”
“艾老师,你应该清楚这其中的敏感性和可能涉及的职业道德规范。”
“我清楚。”
“感情的发生不受控制,但我可以保证,我们的交往始于他毕业之后。”
“至于资金问题,我确实不知情。如果调查需要,我愿意全方位配合。”
对方沉默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
“即使如你所说,感情纯粹,”
“但纪家背景复杂,涉及巨额资金往来。”
“你身处其中,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否利用这层关系获取利益,或者被动卷入某些不当操作。”
“我们查到你的个人账户近期有一笔来自海外关联公司的汇款,请你解释。”
海外汇款?
艾雪蹙眉:“我从未收到过任何海外汇款。我的收入完全透明,可以随时查证。”
询问持续了很长时间。
期间,江阳出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时,他的神色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再次看向艾雪时,审视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怜悯。
“艾老师,”
“你的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今天先到这里。近期请不要离开本市,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调查。”
他示意记录员结束记录。
艾雪有些意外,这就结束了?
走出公安局大门,阳光刺眼。
艾雪深吸一口气,有种虚脱的感觉。
她拿出手机,想给纪承楷发信息,却又犹豫了。
她不想让他担心,尤其在他正面临更大压力的时候。
就在这时,那辆黑色的轿车再次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是江阳。
“艾老师,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我送你一段吧。”
艾雪本想拒绝,但看着外面炙热的阳光和稀少的车辆。
还是点了点头:“谢谢江警官。”
车上,气氛依旧沉默。
直到快到艾雪公寓楼下时,江阳才突然开口:
“艾老师,纪家这潭水,很深。有些事,可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你好自为之。”
艾雪心中一动,轻声道:
“谢谢。但我相信他。”
江阳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车停稳后,艾雪再次道谢,下了车。
看着车子远去,她心里充满了疑问。
——————
瑞士,日内瓦湖区。
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复古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纪承楷刚结束与李振邦的加密通话。
电话里,汇报了艾雪被国内经侦带走调查的消息。
然而,与李振邦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纪承楷接听电话时,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烟丝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能想象艾雪独自面对审讯时的无助与坚强。
能感受到远隔重洋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与恶意。
通话结束,他放下手机,动作缓慢地将那支香烟凑近鼻尖。
极轻地嗅了一下烟草原始的辛辣气息。
然后,将它精准地投入了桌角的水晶烟灰缸,没有点燃。
他需要绝对的清醒。
热咖啡的醇香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一室冷寂。
他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书桌对面空着的位置前。
然后,他端起自己那杯,走回窗边。
他没有喝,只是透过氤氲的热气,凝视着窗外无边的黑暗。
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信息碎片:
父亲的商业版图、赵鼎的致命弱点,病历上那些晦涩的药物名称……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滚烫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刺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
他拿起加密电话,接通了李振邦。
“是我。”
“第一,把关于‘鑫晟’土地评估的原始底稿复印件,送到赵鼎的私人保险柜里。要让他相信,这是能彻底扳倒纪明远的铁证。”
“第二,赵鼎副手黑三在赌场洗钱并亏空巨额公款的证据,匿名寄给赵鼎本人。备”
“第三,”
纪承楷的目光扫过桌上母亲的一张旧照,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把我父亲下周前往西山别墅的行程,透露给黑三。记住,要看起来像黑三自己查到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李振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承楷……这……这是要把黑三逼上绝路!万一失控……”
“失控?”
纪承楷极轻地笑了一下。
“当困兽被逼到绝路,咬向驯兽师,就是它唯一的选择。”
“我们要做的,只是把兽笼的钥匙,不小心扔进去。”
他顿了顿:
“另外,关于我父亲那位小峰公子,在海外账户异常资金流动的分析报告,要做得像来自国际反洗钱组织的例行核查。”
“在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寄给谁。”
书房里重归死寂。
他拿起桌上另一部手机,他编辑了很久,删了又写,最终只发出寥寥数字:
「等我。」
————————
滨江市,鼎峰资本总裁办公室。
赵鼎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双眼赤红,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东南亚的巨亏已掏空了他的根基,银行的最后通牒就在明天。
而此刻,他刚刚收到汇报——纪明远不仅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正在联合几家机构,意图以极低价格恶意收购鼎峰的核心资产!
“纪!明!远!”
赵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抓起桌上的一个水晶镇纸,狠狠砸向墙壁,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破产!耻辱!一无所有!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电脑弹出一条加密信息,是那个神秘人再次发来的。
信息内容是一张模糊但可辨的照片——纪明远的车驶入城郊一处隐秘的高档公寓小区,并附有一行字:
“目标每周五晚在此停留两小时,护卫仅留一人于楼下。明日周五。”
这条信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赵鼎看来,这不再是商业斗争,而是纪明远要对他赶尽杀绝!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就一起下地狱!
“黑三!动手!就明晚!在那个公寓楼下!做得干净点,要像抢劫引发的意外冲突!我不要再看到这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滨江国际大厦顶层的落地窗,为奢华宽敞的办公室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纪明远刚结束一个与纽约投行的越洋视频会议,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婉婉”。
“婉婉?”
电话那头,传来陈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声音。
“明远,还在忙吗?是不是打扰你了?”
“刚开完会。怎么了?”纪
“没什么大事。”
“就是小峰今天回来了,特别兴奋!他这次数学竞赛拿了一等奖!老师还特意表扬了他!”
“这孩子,一回家就嚷嚷着一定要等你回来吃饭,亲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说爸爸知道了肯定比他还高兴。”
“我炖了你爱喝的山药排骨汤,小火煨了一下午了,还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
“你晚上,能抽空回来吃吗?小峰他……真的很想你。”
陈婉跟了他十几年,安分守己,从不给他添乱,让他省心。
“嗯,小峰很棒,没辜负我的期望。”
纪明远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赞许
“我这边差不多了,一会儿就回去。路上大概四十分钟吧。”
“好,好!那我们等你!汤快好了,菜也准备下锅了,你路上小心,别着急。”
四十分钟后,司机率先下车,然后为纪明远拉开车门。
另一名保镖也随即下车,站在车旁。
纪明远下了车,对司机和保镖习惯性地摆了摆手:
“在下面等吧。”
他走向那道熟悉的单元门,指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门禁冰凉的触感。
“砰!”
加了消音器的子弹并非射向人,而是精准地击碎了一辆UV的驾驶座。
玻璃碎片四溅!
“保护纪总!”
训练有素的保镖瞬间拔枪!
死亡的寒意如同冰锥,瞬间从纪明远的脚底直窜天灵盖!
他眼角余光已瞥见侧后方绿化带阴影里,两道手持匕首的黑影如猎豹般扑出!
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刀锋反射着最后一丝天光,直刺他的背心要害!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退回车内的路径已被切断!
“咔哒。”
单元门从内被推开。陈婉端着装满厨余的垃圾袋,脸上还带着准备迎接丈夫归来的浅笑,
就是她!
纪明远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一丝犹豫,在刺客的刀尖即将触及他后心皮肤的前一刹。
他猛粗暴地一把攥住了陈婉的手腕。
“啊!”
陈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惊愕和恐惧取代!
纪明远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他将全身的重量和冲势都灌注到左臂,像扔出一件无关紧要的障碍物一样,将她从相对安全的门内猛地拽出。
狠狠地将她朝着自己与刺客之间那不足半米的致命空隙掼了过去!
“噗嗤——!”
利刃切割□□的闷响,异常清晰、瘆人!
匕首结结实实地地捅入了陈婉的腹部!
“呃啊——!”
陈婉的惨叫短促而凄厉,双眼圆睁。
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她倒向冰冷的地面,垃圾袋脱手,残羹冷炙洒了一地。
纪明向侧后方奋力翻滚避开了第二刀!
刀锋擦着他的西装下摆划过,割裂了昂贵的布料。
“婉婉!”他脱口而出的惊呼,音调却异常平稳。
他连滚带爬地躲到坚固的防弹车轮后,对着保镖厉声喝道:
“别管她!保护我!拿下他们!”
“撤!”头目低喝一声,两人毫不迟疑,借助小区绿化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只留下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远去。
现场瞬间陷入一种死寂,只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浓重得令人作呕。
纪明远这才从车后缓缓站起,拍了拍西装上沾染的尘土和草屑。
他蹲下身:
“撑住,听到吗?为了小峰。”
说完,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雪白丝质手帕,擦了擦脸上和颈间溅到的血点,然后随手将脏污的手帕扔在地上。
正好盖在陈婉苍白的脸上。
“还愣着干什么?叫我们自己的救护车!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进出!”
“今天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是陈女士不小心被流弹击中的意外!谁要是乱说话,或者让不该有的消息漏出去,”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扫过在场每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后果,你们清楚。”
现场死寂,只剩下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
纪明远面色阴沉地指挥手下清理现场。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急促而有力的警笛声划破了小区的寂静。
红蓝闪烁的警灯迅速逼近,最终在小区入口被纪家保镖勉强拦住。
几辆警车停下,车门打开,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率先利落地迈步下车。
正是接到群众报警后火速赶来的江阳。
他身高接近一米八五,穿着合身的深色警用执勤服,更显得肩宽腿长。
警帽帽檐下,是一张轮廓分明、极其俊朗的脸。
眉峰如剑,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此刻在警灯的映照下,他扫视混乱的现场。
仅仅是站在那里,便瞬间镇住了有些骚动的场面,纪家的保镖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气焰。
“警察!现场什么情况?让开!”
江阳亮出证件,动作干净利落。
身后跟着的几名干警立刻默契地分散开来,控制外围。
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单元门口那滩尚未完全清理心的血迹,以及洒落一地的杂物。
他径直走到血迹旁,动作流畅地蹲下身,戴上白色手套。
勘察过程专业而迅速。
他眉头微蹙,俊朗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谁报的警?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伤者在哪里?立刻说明情况!”
纪明远助理硬着头皮上前,重复着纪明远交代的说辞:
“警官,误会,是抢劫未遂,我们纪总的朋友为了保护纪总,被流弹擦伤,已经送医了……”
“擦伤?”
“这出血量,是擦伤?伤者送哪家医院了?纪明远先生人在哪里?我们需要立刻向他本人核实情况!”
“现在起,现场由我们警方接管。拉起警戒线!拍照固定!搜索可能遗留的弹壳、凶器或其他痕迹!”
“所有相关人员,暂时不得离开,配合调查!”
和睦私立医院顶层VIP手术区,红灯刺眼。
陈婉生命垂危,院方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正在全力抢救。
纪明远并未守在手术室外,他一方面严令医院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陈婉的命。
另一方面紧急部署,统一口径,压制消息,并动用一切力量追查杀手来源,目标直指赵鼎。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赵鼎得知刺杀失败且警方已介入的消息后。
在凌乱的办公室里暴跳如雷。
消息也通过加密渠道,传到了瑞士。
纪承楷放下电话,走到窗前,阿尔卑斯的夜空星辰寥落。
他没想到赵鼎的报复如此直接猛烈,也没想到父亲的反应如此冷酷自私,更没想到会把警方牵扯进来。
尤其是,介入的警察是那个看起来不简单的江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