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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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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拓在凌晨4点多醒来。
他起身拉开窗帘一看,夜幕全黑,粲粲繁星明灭相望,显得活泼可爱。他快速穿上衣服跑去隔壁房喊爷爷,发现爷爷早就起来了。
“娃子,把水带上。”
“我们现在就走吗?天还黑着呐。”他看到爷爷已经背上了背篓眼睛都亮了。
“不早喽,赶去集市天就亮了。”
王拓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去厨房拿了一个铝制行军水壶,注满井水挂在胸口,又蹦跳回爷爷房间:“爷爷我拿好了!”这个水壶是他的宝贝,是以前太公打仗时候随身带着的,不是每家人都有的。
“手电拿了。”
“哦!”他又立刻撒丫子跑去拿手电筒,拿好发现爷爷已经站门口等他了。一老一小两人趁着天还没亮跑去集市卖背篓。他们赶集要走好几个小时,王拓丝毫不在意跋山涉水旅途辛劳,这是他第一次去镇上赶集,满心只有激动。
旁边都是水田,农民种了一排排的水稻,一年可以两收,若是天亮举目便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绿。此刻,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忽近忽远飞在王拓身边,熠熠流萤照默默如水凉夜,逗得田间的小虫忍不住鸣叫两声。他觉得有趣,忍不住伸手要捉。
“别摔了。”爷爷牵着他小手缓缓走在田间的小道上。他们开了手电,暗夜中倏尔出现两道光,这一下不得了,寂静的农村阡陌突然此起彼伏狗吠声一片。“爷爷。”王拓有些害怕,抓牢爷爷的大手紧挨着他。“狗呀,你还怕狗了?”“唔……”他胡乱扫着手电,一下照到前头好几条野狗,看到光亮就跑了。
“爷爷,我蚕宝宝还没有喂。”
“回来再喂罢,回来坐镇上的摩托车。”
“嗯!”
对于村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早起走几小时的路去赶集一点都不算什么,他们那会儿没有先进的交通工具,出门基本靠走,一群孩子光脚在泥地里奔跑,玩闹着跑去最近的小镇看人打电话,买香烟,看人骑车,然后再一路打闹回去,来回便要两小时了。
“爷爷,你扎了几个背篓?”
“十五个。”
“我帮你背一点好不好?”
“你背个水壶够了,娃子乖。”爷爷摸摸王拓的头夸了一句,“拓娃子长得机灵。”
王拓立刻不好意思了,攥着爷爷的手迈开小腿跟着他的步子:“爷爷,我回来想下河捉螃蟹。昨天表姐去抓了,被夹到手了。”
“还没到就想着回来了?”
王拓不响了。他们一老一少也不知走了多久,王拓新奇地看萤火虫渐渐飞走,路旁的稻田逐渐显露出好看的颜色,黑影从树梢上跳开,天际泛出鱼肚白,紧接着,一道光晕染了整片云层,金与赤在天际交织弥漫开,酝酿着,酝酿着……“爷爷!”王拓眼尖,抓着爷爷喊他看冒头的红日。赫赫的太阳从云后升起照得苍穹透亮一片,五彩斑斓,群星残月悉数褪去,王拓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就这样从天黑走到了天亮,仿佛从一个世纪走到了另一个世纪。
“娃子累不累啊?喝口水不?”
“嗯。”小王拓拧开行军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抹抹嘴,忍不住笑。集市快到了,身边的行人多了起来,他听到前头隐隐传来的嘈杂人声与吆喝声。他们碰上隔壁村的一个老头,爷爷跟那老头互相攀谈两句,接着遇上的熟人与来越多,身上的汗亦渐渐被蒸出,等王拓瞧上赶集的场景时他两眼已经直了。
集市上来来往往各色人等卖各色物品,左手边是一个水果摊,鲜艳的水果品类繁多铺在王拓面前,他光是数种类就数不过来。旁边是卖生活起居用品的,王拓不感兴趣,松开爷爷的手跑跳去不远处看鸡笼里关着的毛色油亮的大公鸡。大公鸡鸡冠血红一片跟火焰似的,他忍不住要伸手碰碰,又瞧见后头卖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仔,一个个唧唧喳喳叫着活泼可爱,王拓一瞧见他们就欢喜得不要命了,小心翼翼伸出十指摸了下小鸡仔的背,又软又滑,真可爱。
“娃子唉,别乱跑!”爷爷在后头眼睛盯着他。
“哦!”
“咱们在这儿卖。”爷爷挑了个空地,将背篓放下一一摆开,末了给了拓一把零钱,“拓娃子买两碗凉粉过来。”
“我们吃早饭了吗?”
“是的哟。”
王拓高高兴兴跑去后头的凉粉摊排队,凉粉是每个集市最受欢迎的食物,好吃又便宜,店家将白嫩软滑的凉粉刨成丝,上头淋一层拌了碎花生的辣油酱料,细细撒上葱花,两碗诱人的凉粉就放王拓小手上了。他小心翼翼端着走去爷爷那儿,坐下跟爷爷一起吃。
镇上的集市真好玩呀。
“爷爷,我们的背篓能卖得出去吗?”
“能,卖了你打摩托回去。”
“我想坐摩托!”
王拓一听就傻乐了起来,呼啦啦吸溜凉粉,他走了长远的路肚子饿得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眼滴溜溜转,看中了最边上卖油饺的。爷爷看他那没吃饱东西坐立难安的样子忍俊不禁,又给了他点毛票,喊他自己买了吃,王拓立刻飞奔去买。爷爷眼瞅着他跑到那儿刚买了两个油饺,谁料太烫了没拿稳,饺子掉地上了。哦豁,王拓哭了。
“爷爷……”王拓哭花了脸乖乖跑回来,坐爷爷身边再也不乱走了。他啜泣着帮忙吆喝,一喊一个嗝,其他人觉得有趣跑来逗王拓讲话,一时间背篓倒还卖的挺快。
日头升得老高,毒辣辣的太阳晒得小男孩头昏脑涨,爷爷看王拓坐不住,跑去帮他叫了摩托。王拓在集市上玩了个把钟头没了趣味,一看能回去赶紧爬上摩托车。乡里的人大多彼此认识,孩子也记得路,爷爷没怎么多关照,跟骑摩托的随便聊了两句便目送着小孙子回家了。
王拓抱着叔叔的背,感受风穿过头发的清爽感,好不惬意。
“阿叔,我会骑自行车了。”
“啥?”骑摩托的没听清。
“我会!骑!自行车啦!”王拓凑过去大声喊了一遍,被风噎着了,肚子里凉凉的,便不敢开口讲话。
他安静看着迅速倒退的景色,原本走好久的路现在变得很短很短,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熟悉的稻田,田埂边时不时跳出两只癞蛤蟆,丑得很。再开过去就是一个大荷塘,王拓打算到了家拿小桶去塘里摸小鱼。风声越来越大,好好的天突然细细密密下起了小雨,一点点打在他脸上,凉凉的,很舒服。身子不热也不冷,王拓觉得最好的时辰也不过如此了。
“拓娃子,我把你放大队你走家去好不?”
“为什么呀?”
“下雨了,我赶回去收收衣裳。”
“好的。”
摩托车送他到最近的大队,他下了车,哼着小调子踢踢踏踏往回走,经过二麻子他们家停了下来。二麻子家的鹅棚没关好,一只大白鹅正在门口看他。王拓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把鹅给赶回去。
他刚往前走了一步,那大白鹅嗷嗷叫着突然朝他冲了过来。
“妈呀!”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家跑,被大鹅咬一口可疼!王拓撒丫子穿着布鞋奔飞快,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后头大白鹅扑腾翅膀喊叫声响彻天际,他回头看了一眼,心提到嗓子眼立刻加速。“救命救命救命!”他连滚带爬逃回了家,一把把大院的栅栏门给合上。“太可怕了……”
王拓松了口气,气喘吁吁转身。
“你去哪儿了?”表哥凭空出现在自家院子里。
“!”他转身看到表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说话。
“老子日你屋头仙人板板下来的,死去哪里了?”表哥走上前一把拽住王拓的小胳膊,“你忘了昨天我喊你呆在家里别跑的?”
大人多去赶集了,现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王拓被表格捏着一瞬间眼泪掉了下来。他跟表哥有个小秘密,当大人不在时他要被绑在牛棚后头的小黑屋子里“打针”,有时候就表哥一个,有时候好几个哥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着被押去那废弃的小屋子了。
每每此时,王拓都希望自己能快点死去。摸小鱼的桶斜斜倒在灶台边上,被阳光照成了好看的颜色。
雨势渐收,天色又变得透亮起来,王拓妈坐客堂里高高兴兴端上茶水:“贵客贵客,领导鞋没脏吧?”他爹也连忙附和:“我们这一段险险没铺水泥路,一下雨鞋子就遭殃,嘿嘿嘿嘿……”
白晨阳笑了笑,接过茶杯闻了闻,没说喝,也没说不喝。
王爹心里没底,满脸堆笑怯生生地问:“王拓工作还行吧?他上个月跟我们讲你们领导培养他,给他涨工钱了。”
“嗯。”
“谢谢领导谢谢领导。”王拓妈连连朝白晨阳摆手,“王拓工资有好几千吧?谢谢领导,没有你们王拓这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钱!”“唉是是,领导留下来吃中饭不?吃过再走不迟。”王爹给婆娘挤眼,王妈心领神会,扭捏地朝白晨阳讲:“晓得王拓做事认真我们也放心了,将来我们这一家老小还是要靠他的,还希望领导多多照顾。”她一边说,王爹一边拿了腌制的腊肉香肠堆放在白晨阳手包旁。
“你们客气了。”白晨阳依旧只是笑。
此时,收到消息的表哥急急忙忙赶来,看到白晨阳那副西装革履的派头一时间没敢讲话,只是朝两位长辈看去。王拓爹朝他点了点头,表哥立刻满脸堆笑走向白晨阳:“你好你好,领导。我是王拓他表哥,王拓从小跟着我长大的,他干活利索都是我一手教的呵呵呵呵。”边说边忙不迭要跟白晨阳握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往衣服上抹了一把。
“他从小到大一直跟着你?”
“对对对,一刻不离,他啥事情都离不了我,我是想着这阵子也去你们上海上班的。”旁边长辈立刻帮腔:“对对,他干活比王拓还利索,比王拓强。”
王拓他爹喜欢打麻将,过年时候欠了钱没法还,兄弟相帮垫了一笔,他等于欠了兄弟个人情。这次王拓一声不吭闯去大城市,兄弟晓得了立刻把儿子托给他让他们想办法把这小子也送去上海。白晨阳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家人,尤其是表哥的嘴脸,心里是满不在乎的。他顿了顿,轻飘飘开口:“你们晓得王拓为啥突然有钱么?”
“为啥?”
“他挪用公款两万。哦,就是拿了公司的钱。”
“啊?!”一家人立刻傻了。
“所以我才找上了你们。鉴于他一贯表现得良好,挪用金额数也不高,公司决定不做法律追究,你们准备准备帮儿子还钱吧。”
“妈卖批的!”王拓他爹突然站了起来,说翻脸就翻脸,“我们跟他断绝关系了!他死在哪里都跟我没关系!”“我们哪里有钱?!”王拓妈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让他自己还,他已经跟我们家没关系了!你就是喊我们砸锅卖铁我们也没这个钱!要么逼死我!我老太婆死在你面前!”王爹立刻将腊肉腊肠拿回屋,随后跑出来帮腔:“老太婆诶!你别啊!我家苦!”一时间哭叫声连天,白晨阳没见过这阵仗,连连后退好几步诧异地看戏。
怎么有这样的爹妈?
他等两人戏演足,尴尬地挽救局面:“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已与王拓断绝来往,债务偿还由当事人一人承担。”他摆了摆手只想快点离开。他爹妈没听懂,一连确认了好几遍是不是不用帮儿子还钱才罢休。
表哥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等王家那两位歇停下来,他凑近白晨阳小声询问:“王拓他为什么拿公司的钱?”白晨阳看着他没作声。这人说王拓从小到大不离开他,此话若属实,被□□那么大的事情他肯定晓得点什么,可以仔细敲打。
“他怎么还上那么多钱?”
“你说呢?”白晨阳故弄玄虚讳莫如深,“他一个小职员工资不过几百,你说照他做的派,他能怎么还?”
表哥果然经不起套话,一听这个立刻露出微妙的表情。他瞅了眼王家人,鬼鬼祟祟将白晨阳领出院子,小声询问:“他不会……做鸭子吧?”
来了!白晨阳竟然有点紧张。
表哥看白晨阳那表情更笃定了猜想,顿时目露淫光:“唉,他做这个能赚多少?”
“看接客人数。”他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淡定。
“他能接,让他接。”
“你怎么晓得?”
“我怎么不晓得?”离了王家人视线,表哥立刻贼眉鼠眼一副流氓腔调,“他原来也在村里接的,哎,您别传啊?”他弓着身子假模假式地关照领导,好似帮表弟保守个天大的秘密。
白晨阳没搭他腔,脑子飞速转着思考话里的意思。
“领导领导。”表哥朝四处张望了一番,一脸谄媚地贴近白晨阳跟他耳语,“看你们公司可以这样,应该是黑白两道通吃吧?我可以相帮,随便当个使唤奴才,帮忙看看场子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哟,你行话到晓得不少啊。”
“嘿嘿嘿嘿……”
“照你这么说,王拓能玩多少花样?”
“那能玩的多了去了,什么都能玩,他八九岁就被人玩个通透了,您尽管让他还钱,但我跟他没关系我们早就没什么往来了。”表哥忙不迭撇清关系。
“他……”白晨阳脑子突然嗡嗡作响,愣在当下,全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紧紧捏着拳头,一瞬间想狠狠揍在这个混子肮脏恶心的脸上。
“咳咳……”他快速呼吸两口强迫自己冷静,摸进口袋不动声色把录音笔打开。“你……咳,你还挺机灵啊。”白晨阳怒极攻心,竟气得咳嗽了两下。
“嘿嘿,希望领导能栽培。”表哥挠挠头。
“这样,你跟我把事情详细说说,村里还有没有跟王拓差不多情况的小姑娘小男孩,比较适合进城‘干活’的,介绍给我,成一笔你就拿一笔提成,如何?”表哥顿时眼冒绿光。
“你先把你个人资料完整地填给我。”
白晨阳渐渐冷静下来,摸着兜里的录音笔开始盘算,如何能将所有牵扯到这事的人一网打尽,极致的愤怒反而令他思维敏捷,他转瞬间脑子里过了好几套方案,每一套都能让这些人自食其果,甚至坠入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