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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1章·一笔勾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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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车平稳驶入皇宫禁苑,嘉禾与有琴宫商的对话戛然而止。
两人下车,并肩而行,向沿途道贺的侍从分发红包。然而,逐渐走近正殿,嘉禾微微皱了皱眉。
她脚步微顿,随手拦住一名侍女,取出一个明显更为精致的红包:“请代我将这份转给江行简侍卫长。”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按在了那个红包上。
嘉禾用力抽了抽,未能撼动分毫,她侧首看向身侧的男人,眉梢微挑,无声地询问。
“人未到场道贺,何来喜钱可领?”有琴宫商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按住红包的指尖纹丝不动。
“新婚同喜。”嘉禾一笑,“他是我第一个侍卫长,于情于理,这份心意都该给他。”
有琴宫商骤然松了手,待嘉禾将红包递出,他顺势握住嘉禾,牵着她走向内殿。
“好吧。里面帝后与储君已经到了。”
轩辕皇帝端坐于上,目光掠过嘉禾,平静无波。嘉禾的存在,是他仁德的具象化身。他对嘉禾的庇护源于权衡,他的赏赐亦是。
“既已成婚,当谨言慎行,莫失皇家体统。”轩辕皇帝的声音平稳而疏离,听不出多少的温情。
闻人皇后静坐一旁,眼底情绪却深沉得多。
她亲手将嘉禾抚养长大。她的亲生女儿紫薇被当作储君严格教导,不得半分娇纵;而嘉禾,便可以任她纵着、娇养着。
可终究,隔了一层血脉。
“成婚之后,你二人要同心同德,为皇室增添荣光。”闻人皇后的话语温和。
侍女躬身呈上帝后准备的赏赐,价值连城,流光溢彩。
“陛下与娘娘厚爱,宫商与嘉禾感念于心。今后定当同心协力,不负期许。”
有琴宫商欠身,他的表态天衣无缝,既表达了感谢,更强调了他与嘉禾才是同一阵营。
嘉禾紧随其后,屈膝行礼:“儿臣,谨记父皇、母后教诲。”
紫薇目光落在嘉禾身上,语气温和道:“嘉禾,云栖宫一直都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住。”
有琴宫商几乎在紫薇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接口:“殿下费心。我与嘉禾已有百合宫作为新婚居所,此外,我的私宅亦遍布各处,定能让吾妻处处如归家,不劳殿下挂心。”
紫薇笑容不变,语气温和依旧:“百合宫虽精心翻修,你的私宅虽多,但嘉禾自小在云栖宫长大,那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骤然更换环境,夜里难免惊梦不安。有琴少帅,你若真心为嘉禾考量,也该学会适时放手,给她一份退路。”
有琴宫商眸色微沉,正欲再次反驳,却听身侧的嘉禾轻声开口:“多谢殿下挂心。”
“殿下思虑周全,嘉禾感念于心。云栖宫是嘉禾永远的家。若在新的地方果真住不惯……我自当回来。”
有琴宫商呼吸微顿,侧目看向嘉禾。他本以为嘉禾会保持沉默,不会拒绝紫薇;他却万万没想到,嘉禾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这几乎是在明示,只要她习惯了新的住处,便不会轻易离开。
嘉禾终于开始选他了!
有琴宫商笑看向嘉禾:“作为丈夫,我自然会倾尽全力,让你早日习惯我们的家。”
然而,嘉禾并未给有琴宫商表现的机会。
在有琴宫商话音落下后不久,她便以回云栖宫取些旧物为由暂时离开,而后再无踪迹。
有琴宫商面前尚有公务亟待处理,心知无法在宫廷禁苑内强行将嘉禾带走,只得暂且按下心绪。
暮色四合时,江行简驾驶着带有鲜明皇室徽记的悬浮车,将嘉禾与紫薇稳稳送至新人答谢晚宴的会场外。
车门开启,江行简率先步下,一手背于身后,一手为嘉禾扶住车门,目光在与嘉禾视线相接的刹那微微垂下,低声一句:“殿下小心。”
他的语调克制,比往日更为低沉。
俯身的时候,怀中红包边缘微微露出痕迹,显然已被他妥帖收藏于胸口一整日。
有琴宫商的座驾亦在这时到达。
紫薇目光在嘉禾与有琴宫商之间流转,随即一笑,先行步入宴会厅。
“夫人似乎在云栖宫待了一整日。” 有琴宫商语气平和,仿佛闲谈。
尽管他早已掌握嘉禾的行踪,仍觉不解——除去闻人白露找过嘉禾一次,云栖宫便再无人出入。那座宫殿,究竟有何种魔力,能让嘉禾闭门不出,流连一整日?
“不小心睡着了。” 嘉禾心知这借口拙劣至极,却也无意编织更精巧的谎言。
有琴宫商深深看嘉禾一眼,并未当场深究,只微微颔首:“无妨。我们进去吧。”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悬浮的水晶灯饰流转着璀璨光华,映照着帝国最顶层的权贵们。
“抱歉,让诸位久候。”有琴宫商声音温朗,向已到的宾客致意。
开场诸多仪式,嘉禾十分配合,但婉拒了一切发言,只安静地扮演着最完美的装饰品——颔首,微笑,给出恰到好处的回应,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仪式甫一结束,便是惯例的敬酒环节。
嘉禾悄然松开了虚挽着有琴宫商的手臂,声音轻缓:“接下来的敬酒环节,我就不去了。”
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璀璨灯火下,有琴宫商面色未变,只微微侧首,用仅容嘉禾听见的声音陈述利害:“新婚答谢宴,只有丈夫一人出面敬酒。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很清楚。”嘉禾眼睫低垂,“这意味着告诉所有人,我们并非同心。这场联姻根基浅薄,可供他们运作、离间的余地很大。”
这几乎是当着满堂宾客,无声地拂了有琴宫商的颜面。
有琴宫商极轻地笑了一下,仿佛浑不在意,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没有关系。敬酒这种虚礼,本就不重要。”
有琴宫商目光落在嘉禾低垂的眉眼间,心想——本就是他强求来的婚姻,她不配合也理所应当。
有琴宫商声音放得更轻:“只要你心里清楚,谁才是你的丈夫,便足够了。”
嘉禾蓦然抬眸,眼底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震动。
她预想过有琴宫商的不悦,乃至隐忍的怒气,却独独没料到,有琴宫商竟会轻描淡写地揭过!
不待嘉禾回应,有琴宫商已从容转身,独自步入了觥筹交错的光影之中。
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目光在有琴宫商与嘉禾、以及不远处静观其变的紫薇之间隐秘流转,无数猜测在无声的视线交换中滋生。
嘉禾不喜这种被审视、被打量的感觉,她看着有琴宫商在人群中周旋应酬,游刃有余,唇边不由泛起极淡的、含义不明的笑意。
她无意再多做停留,浅啜了一口杯中酒液,便欲转身离场。
然而,嘉禾一转身,却猝不及防地撞入另一道目光之中。
闻人立夏正懒散地倚在角落吧台边,与一位身姿曼妙的女伴低声谈笑,指间随意晃动着水晶杯,一派风流不羁的模样。
他唇边惯常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笑意未能融入眼睛中。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嘉禾。
在嘉禾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瞬间,闻人立夏握着酒杯的指节瞬间收紧。
嘉禾面上未见波澜,无视了闻人立夏,径直朝着通往休息室的廊道走去。
闻人立夏见状,与女伴低语一句,便快步跟了上来。
廊道寂静,光影斑驳。
闻人立夏几步跟上,倏然伸手,想去握嘉禾的手腕。
嘉禾极快地侧身避开。
“有事?”嘉禾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闻人立夏抓了个空,指尖徒劳蜷缩。眼睛不受控制地发潮——那些共同度过的年少时光,那些寒来暑往的陪伴,那些坚不可摧的羁绊,此刻都如指间流沙,飞速远去,抓不住分毫。
夕阳熔金的天台,觥筹交错的宫宴,帝都繁华的街市……他看着她、陪着她从惊惶青涩走向今日的风华绝代。最终,却要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别人。
“我们……是不是没有可能了?”
浓重酒气扑面而来,嘉禾微微侧首避开,极淡地笑了一下:“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我已经与有琴宫商结婚了。”
“你不爱他。”闻人立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骤然亮起微弱的光。
“这重要么?”嘉禾平静依旧。
“你还在怪我!”闻人立夏盯着嘉禾过于平静的脸,反而让他确信——她一定没有放下,她还在恨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狂震,甚至涌起一股扭曲的喜悦。哪怕是怨,是怪,至少证明他在她心里曾刻下过痕迹!
“你此前出面,弹压平谷星域的贵族,帮了兰泽的忙。这份人情,我记下了。随时欢迎你来讨还。至于此前……你对我的所有亏欠,也一并勾销。”嘉禾微微笑着,声音冷静。
“勾销”二字如冰锥刺入心脏。
闻人立夏脸上的血色,随着嘉禾的话语,一点点褪尽——怎么能勾销?!
他想起嘉禾初来王庭时,他站在远处,看着那个惊惶公主,心底泛起隐秘的涟漪——嘉禾这个人本身,连同她这颗心,都是巨大的砝码。
他忍着性子,一点点接近这个孤独的公主,逗她笑,呵护她,关怀她,只为换得她心甘情愿的沉迷。
他清楚自己成功了。
那双美丽的眼睛逐渐望向他,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地向他靠近。他不仅获得了嘉禾生父的认可,更利用云亲王的信任说服云氏旧臣,联合他们,策划了对紫薇的刺杀。
待成功后,他娶了嘉禾,便能顺理成章地摄政称帝;即便失败,他也能凭借闻人氏的姓氏将罪责推给云氏旧臣,将自己的动机美化成爱——声称是为了保护嘉禾,在旧臣中周旋却不知他们的谋划,从而撇清干系。
他算尽了一切,唯独漏算了人心。在虚假的开端里,他竟交付出了一颗真心。
他害得她与紫薇信任破裂,害得她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更直接导致了云亲王与云王妃的故去。
可如今,嘉禾却说……勾销?
为了一个兰泽!
为了兰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