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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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节物理课，江逾白罕见地没睡着。
他趴在桌上，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斜前方。沈知夏依旧坐得笔直，专注地听着讲台上老师对竞赛通知的详细解读。阳光在他微垂的眼睫上跳跃，却暖不透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
左臂上的疤痕被校服布料严密地遮盖起来，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只是江逾白的错觉。
可他清楚地知道，不是。
那道疤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楔进了他的脑海里，带着某种不祥的暗示，勾连着一些模糊而久远的碎片。他试图捕捉，那些碎片却又迅速溜走，只留下一种沉闷的、令人不适的感觉，如同暴雨前的低气压。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临走前又强调了一遍：“有兴趣参加物理竞赛集训的同学，下课来我办公室领报名表，本周五截止。”
几个学霸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细节。沈知夏安静地收拾好书本，站起身，也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在人群中依然孤拔，像一座自行移动的孤岛。
江逾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竞赛……那是离他伪装身份最遥远的东西。
“怎么，真对竞赛有兴趣？”顾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探究。
江逾白收回目光，懒散地重新趴回桌上，瓮声瓮气地说：“有那时间不如多睡会儿。”
顾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了然让江逾白有些烦躁。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天气愈发闷热，乌云不知何时堆积起来，天色迅速暗沉，一场暴雨似乎在所难免。教室里的风扇徒劳地转着，搅动起黏腻的空气。
江逾白有些心神不宁，那道疤和沈知夏冰冷的眼神在他脑子里交替出现。他站起身，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刚从洗手间出来，绕过走廊拐角，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知夏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背对着他。窗外是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狂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他并没有看窗外，而是微微低着头，肩膀绷得很紧。
江逾白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他看到沈知夏的左手紧紧攥着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右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着。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个背影透出的，不再是平日的冷漠，而是一种……极力压抑着的、近乎痛苦的僵硬。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紧接着——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猛地炸开，如同在头顶劈落。
几乎是同时，沈知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蹲了下去，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头！那是一个完全失控的、充满恐惧的自我防护姿态。
江逾白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窒。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知夏。那个永远冰冷、永远镇定、仿佛无所不能的学霸，此刻在雷声下，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撕裂的纸。
几个从旁边经过的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和沈知夏的反应吓了一跳，好奇地驻足观望，窃窃私语起来。
。
“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吓成这样？”
“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那些目光和议论，像细密的针，扎在沈知夏蜷缩的背影上。
江逾白眉头紧锁，几乎是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他快步走过去，挡在了沈知夏和那些好奇的目光之间，隔断了那些探究的视线。他个子高，身形虽然清瘦，却足够将蹲在地上的沈知夏严实地护在身后。
“看什么看？”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那几个学生，平日里懒散的眼神此刻带着一种少有的锐利和不耐，“没见过人怕打雷？”
他的语气不算客气，那几人面面相觑，撇撇嘴，终究是散开了。
走廊里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和越来越密集的雨点砸落声。雷声还在继续，但似乎遥远了一些。
江逾白转过身，低头看着依旧蜷缩在地上的沈知夏。他蹲下身，犹豫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喂，沈知夏？”
没有回应。沈知夏依旧紧紧抱着头，身体在雷声间隙里微微发抖，仿佛沉浸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充满恐惧的世界里。
江逾白能看到他后颈沁出的细密冷汗，和他因为极度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一种陌生的情绪在江逾白心里蔓延，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刺痛。他太熟悉这种被某种东西瞬间击垮、只能蜷缩起来独自承受的感觉。
他又试着叫了一声：“沈知夏，雷声小了。”
依旧没有回应。
江逾白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有些意外的举动。他伸出手，非常轻地，拍了拍沈知夏紧绷的脊背。
动作生疏而僵硬，带着显而易见的笨拙。
“没事了。”他说，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安慰人的技巧，只有最直白的陈述。
在他的手触碰到沈知夏背部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的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在下一道遥远的雷声滚过时，沈知夏紧绷的肌肉，似乎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一点点。他没有推开江逾白的手，也没有抬头，但那种尖锐的、仿佛要碎裂开来的恐惧感，似乎在逐渐消退。
他就那样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江逾白就那样蹲在他旁边，手还僵硬地搭在他的背上。
窗外，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两个身影，一个蜷缩，一个守护，在喧嚣的雨声和渐弱的雷鸣中，构成一幅奇异而静谧的画面。
冰壳的第一道裂痕，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里，被无声地凿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