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百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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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交给我吧。”
江鹤云得了命令离开，而陈砚之在屋内来回踱步，神色依旧忧心忡忡：“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查清了，粮食也不会凭空变出来。眼下固堤备战在即，士卒体力消耗更大，若是吃不饱……”
李妄舒翻看着手中的账册，眉头紧蹙。
她回想起方缘曾经有问她缺粮怎么办，她说去借，借不到就买，脑袋喜提方缘一个爆栗。“哪有那么容易让你搞到那么多粮食。不过，只要不是死棋，总有办法解决的。借粮也行，但你记住不能太过张扬，要是让太多百姓知道，真乱起来可就不好收拾残局了。”
“乌纥那边，伏击最迟还有半个月。陈将军，让斥候继续探查，务必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算上余粮，粗略估计支撑半月没有问题。”
“立刻调整配给，确保所有军官与士卒同例，此事从我做起，对外就说是……为备战储存余粮，想来大家不会质疑这个。”她沉吟片刻，“城内及周边可有存粮丰厚的大户或者商贾？若信的过去，可以以官府的名义找到他们去“借”粮。”
若有存粮，再从中周旋，这事会容易许多。可陈砚之思索后摇头道：“城中多为农户自给自足，很少有多余的存粮。北疆一直以来都是依靠京中的调拨。这种情况是第一次碰到，不像是针对北疆，更像是针对你。”
“陆将军，你的敌人，恐怕不止是草原对面。”
账册被紧握的手指抓成一团，李妄舒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
“那就先这样，我这就给扬州去信，无论如何，撑到扬州那边送来粮食。此事，还请陈将军对众人保密。”
陈砚之愣了愣，随即答应下来，可他并不是很赞同李妄舒的做法，但除此之外，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京城若是知道你的粮草不靠朝廷而靠江南，这勾结地方图谋不轨的罪名，随时都可以扣下来。这条路，行得通，风险也大。”
“我知道。”李妄舒声音很低，嘴角试图扯出一抹笑意，“可我没有退路，我也不能让你们因为我在这里挨饿。”
哪来的退路，从十一年前的那场厮杀起，她就没有退路了。
……
“小羽，你确定这个是‘莎’字吗？”李妄舒手指划过铁牌上的刻痕，她不是不信，只是很难把这歪七扭八的字符和“莎”字联系起来。
她刚放飞鸽子，迎面就看到了被医师放回来的、气喘吁吁的宁羽。她笑吟吟的把宁羽拖进房里，还不忘给他倒杯水，随后把铁牌推到了他面前。
宁羽喝了水，恢复了些体力，他对李妄舒使劲点头：“是的，乌纥有一种莎草，会被制成莎草纸来使用，我见过的。”
嗯……我想它应该不是指莎草。”李妄舒拿出一些前些日子买的吃食给宁羽，继续说道，“先吃点垫垫吧，现在可没有饭给你吃。那你知道有没有乌纥人名字里是带‘莎’的吗？”
宁羽掰着手指头歪头挨个回想：“经常给我带东西吃的姐姐叫格莎，那个买布的婶婶叫乌兰莎，还有娜塔莎……托娅莎……”
“好了好了。”李妄舒紧急叫停了他，再说下去，不仅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连莎字可能都不认识了，“你去休息吧，记得别乱跑，有事就找师叔。”
次日午膳，李妄舒端着与士兵毫无二致的饭食，在一众士卒间找了个空位坐下。周围陷入一片静默，肉眼可见的拘谨起来。
旁边坐了个胸前裹着绷带的伤兵，机械似的把饭菜往嘴里送，嚼两口就往下咽。李妄舒实在是看不下去，找了个由头开口和他说话，又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毫无架子的语气很快便得到了士兵的好感，周围的气氛也变得松快了一些。
愣头青似的士兵看着她碗里的饭，忍不住嘟囔：“将军，您也吃这个啊？”
李妄舒咽下口中的饭，笑了笑说道：“不然呢？现在备战期间，粮食可是很珍贵的，我要是吃的比你们好，这仗还怎么打？”
士兵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周围也传出几声低笑和附和，一种微妙的认同感在席间浮现开来。
吃过饭，李妄舒带着两名陈砚之留下的亲兵，牵着马穿行在归雁城的街巷中。陈砚之一早就去了主堤，临走前让人去铁匠铺看看为加固堤坝打制的铁器是否齐全。李妄舒接下了这档子事，打算顺道看一看归雁城。
胳膊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好在已经不影响行动。她只穿了身普蓝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像个寻常的军中子弟。
街上的喧嚣与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与军营的肃杀不同，这里充满了烟火气息。
卖烧饼的妇人在饼子上沾上满满的芝麻，又往炉子里加了炭火，刚出炉的烧饼被烤的金黄，香气四溢；旁边卖羊肉汤的伙计手脚麻利地舀起乳白的羊汤，又撒上一把芫荽作点缀，桌上放了辣油供食客自行添加；一名农夫把面前的青菜摆放整齐，菜叶上还带着露水，想来是刚从地里摘下没多久的。
有几个孩子在摊位间嬉笑追逐，李妄舒下意识觉得宁羽应该会和他们合得来。
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孩撞到了李妄舒身上，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手里的半块饼子掉在了地上，她看看空落落的手，又看看饼子，最后抬头看看李妄舒，眼角爬上红色，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李妄舒蹲下身捡起饼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又从身上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糖糕，一块递给女孩：“饼子脏了，这个给你，甜的。”
小女孩眼睛亮了起来，要落不落的眼泪也瞬间收了回去，她看着眼前很少见的糕点，又怯生生看了看李妄舒，伸出的手缩了回去。一旁卖菜的妇人可能是她的母亲，在围裙上随意擦了下手就赶忙跑过来，拉着小孩道歉：“大人，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
“没事的。”李妄舒把糕点塞进小孩手里，又捏了捏她的小脸，“要好好长大哦。”
那妇人见她和气，也放松了些，道谢后带着小孩回到了摊前。
铺子在城东，他们还要继续往前走。
两个货郎在路边歇脚，李妄舒听到他们的对话，一个人抱怨道：“这年头，东西都不好卖，钱挣的少，税收还往不断往上加，让不让人活了。”
另一个急忙扯住他，对他做了噤声的动作：“知足吧，听说别的镇子常有乌纥的人去“借粮”呢，那才是真正的活不下去。咱们有陈将军守着，好歹能安稳摆摊叫卖过日子。”
茶摊边，一个老书生模样的人正摇头晃脑对着几个听众讲古：“……想当年，李渡将军在时，那才叫固若金汤，商队都能往北走到乌纥的地盘里去，哪像现在……”
人堆里有人嗤笑：“老秀才，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还讲着呢！再说了，不都说他通敌叛国了吗？”
秀才气红了脸，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合指着那人：“你懂什么，没有李将军，哪有现在的归雁城，你……”
他话没说完，被人拉了一下，几个人警惕地看了看李妄舒这边，匆匆散了。
李妄舒脚步没有停顿，她往茶摊撇了一眼，嘴唇轻抿，抓住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河边有几个妇人在清洗衣物，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唠着家常，头发盘在脑后，青丝中掺杂着几缕白发。
“前些天下雨，北边的动静不小，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来了个女将军？”
“她来有什么用，别又是京城来糊弄人的。”
“哎，我家的回来说，那女将军前几日跳不渡川救人呢，胳膊拉了好长一道口子，那么大的雨呢！”
“真的假的？”
“我男人亲眼见的，那能有假不成？”
“……”
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老师傅看过李妄舒的凭证，带她去看了堆在角落里的物件，拿起一个递给李妄舒，手上满是老茧和疤痕，他又指着院子里奋力打铁的年轻铁匠说：“将军放心吧，东西管够。”
李妄舒仔细检查了做工和质地，对老人点头道：“手艺很好，有劳各位师傅。”
离开铺子时，已近傍晚，她没有立刻上马，而是牵着马又走了一段，夕阳照在身上，拉出一条细长的影子。
街上不复午时的繁忙，人们收了摊，三三两两回家。
归雁城算不上富裕，甚至可以说是贫瘠。这座城镇屹立在这里，墙上每一道痕迹都是它饱经风霜的证据。人们对死亡和朝廷的反复无常似乎早已麻木，却又想要活下去，守护脚下的这片土地，好让子女不必再遭受战火的折磨。
父亲当年守护的，是否也是这样一群人。
“将军，回去吗？”亲兵低声询问。
李妄舒思绪回神，再次看了一眼归于平静的街市，随后利落翻身上马。
“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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