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骨镇》白茶清饮

25、矿核

　　矿洞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老周拽着向导往侧面翻滚，躲开“石人”挥来的铁管。铁管砸在岩壁上，火星四溅，震落的碎石混着墨绿色的雾气扑面而来，带着股铁锈与腐烂混合的怪味。

　　“往这边！”老周指着矿洞右侧的岔路，那里的雾气稍淡，岩壁上的藤条也稀疏些。他用工兵铲劈开挡路的细藤，藤条断裂处喷出的银白色汁液落在地上，立刻腐蚀出细密的小坑。

　　身后的“石人”发出沉闷的低吼，脚步声像擂鼓般追来。阿武举着捡来的矿灯，光线在晃动的雾气里切割出一道道光柱，照亮了岔路尽头的景象——那是个巨大的矿洞大厅，中央矗立着块三层楼高的黑色晶石，无数根银色藤条像血管般从晶石里延伸出来，连接着四周的岩壁，甚至钻进那些“石人”的身体里。

　　“是矿核！”老周的声音发紧，“比青苔岛的核心大十倍！”

　　黑色晶石表面布满了与骨芯相同的符号，符号间流淌着银白色的液体，在白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而顾砚秋的仪器，就嵌在晶石底部，红光已经彻底变成了白光，与晶石的光芒融为一体，发出的蜂鸣声越来越尖锐，仿佛在催熟某种东西。

　　大厅四周的“石人”纷纷转过头，墨绿色的汁液从眼眶里涌出，朝着他们围拢过来。这些被矿化的躯体异常坚硬，工兵铲砍上去只留下浅浅的白痕，反而激起了它们的凶性，铁管和矿镐挥舞得更猛了。

　　“得先毁掉仪器！”老周冲阿武喊，同时挥铲逼退最近的“石人”。阿武反应过来，从背包里掏出仅剩的炸药，点燃引信就往晶石底部扔。

　　但“石人”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一个矿工打扮的“石人”猛地挥出矿镐，将炸药打飞，炸药落在远处的岩壁上炸开，震落的碎石反而堵住了退路。

　　“它们在保护仪器！”阿武急得满头大汗，矿灯的光束扫过“石人”的手腕，那里隐约能看见青黑色的纹路，与之前见过的共生体印记一模一样，“这些人……没死透！”

　　老周心里一动。如果这些“石人”还保留着一丝意识，或许能找到破绽。他注意到，离仪器最近的“石人”动作最僵硬，身上的绿色结晶也最厚，而离得远些的，动作相对灵活，结晶也较薄。

　　“攻击结晶薄的地方！”他大喊着，用工兵铲劈向一个“石人”的膝盖。那里的结晶果然较脆，“咔嚓”一声裂开，墨绿色的汁液喷涌而出。“石人”踉跄了一下，动作明显迟缓了。

　　阿武和向导立刻效仿，专挑“石人”的关节下手。虽然进展缓慢，但总算暂时阻挡了它们的围拢。

　　老周趁机冲向晶石底部的仪器。离得越近，蜂鸣声越刺耳，白光几乎让人窒息，空气中的银白色液体浓度也越来越高，落在皮肤上像被细针扎一样疼。

　　他发现，连接仪器和矿核的藤条最粗，表面的银白色液体流动也最密集——这是仪器为矿核输送能量的“主血管”。

　　“阿武！火！”老周大喊。

　　阿武立刻掏出打火机，扔过来一瓶煤油。老周接住煤油，拧开瓶盖往主藤上泼，然后将打火机扔过去。火焰“腾”地窜起，顺着主藤往上爬，银白色的液体在高温下沸腾，发出“噼啪”的声响，主藤剧烈地抽搐起来，与仪器的连接松动了。

　　仪器的蜂鸣声突然变得杂乱，白光开始闪烁，像是接触不良。矿核表面的符号也随之紊乱，流淌的银白色液体时断时续。

　　“有效！”老周刚想再加把劲，矿核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周围的雾气被瞬间吸向晶石，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些“石人”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纷纷撞向晶石，身体在接触到黑色晶石的瞬间，迅速融化，变成银白色的液体，被晶石吸收。

　　“它在吞噬自己的养分！”向导吓得瘫在地上，胸口的青黑色皮肤开始发烫，冒出细密的汗珠。

　　老周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忍着被吸力拉扯的剧痛，冲到仪器旁，用工兵铲狠狠砸向仪器的外壳。外壳被砸出个窟窿，里面的线路暴露出来，冒着电火花。

　　仪器的蜂鸣声戛然而止，白光彻底熄灭。

　　失去能量支撑的主藤迅速枯萎，矿核表面的符号也黯淡下去，流淌的银白色液体渐渐凝固，变成了黑色的纹路，像干涸的血迹。围拢的“石人”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彻底僵住，变成了嵌在岩壁上的雕像。

　　巨大的吸力消失了，矿洞大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

　　老周靠在岩壁上，浑身脱力，掌心的旧疤却前所未有的灼热，仿佛与矿核产生了某种共鸣。他看向那块黑色晶石，发现它的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裂纹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快走！它要塌了！”阿武拽着他往外跑。

　　三人刚冲出岔路，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矿核所在的大厅彻底坍塌，黑色晶石在轰鸣声中碎裂，无数细小的黑色碎片随着烟尘弥漫开来，落在皮肤上带着冰冷的触感。

　　他们连滚爬爬地冲出矿洞，发现洞口的藤条已经枯萎，那些围在外面的“石人”也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石头，被雨林的雨水冲刷着，表面的绿色结晶渐渐融化，露出底下锈蚀的骨骼。

　　“结束了？”阿武瘫坐在泥地里，看着坍塌的矿洞，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

　　老周望着雨林深处，那里的雾气正在散去，露出被藤蔓覆盖的山峦。他捡起一块溅到脚边的黑色晶石碎片，碎片上的符号已经模糊，但依旧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

　　“只是一个节点。”他把碎片放进防水袋，“顾砚秋的根网还有上百个这样的节点，我们毁掉一个，还有九十九个。”

　　向导突然指着自己胸口的青黑色皮肤，那里的颜色正在变淡，像被雨水冲刷的墨迹：“它在消失！”

　　老周和阿武同时看向自己的印记——老周掌心的旧疤不再发烫，阿武腿上的青黑色圆环也在淡化。

　　“毁掉仪器，就能抑制种子的活性。”老周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张网是有弱点的，节点之间可能存在能量连接，毁掉一个，就能影响一片区域的种子。”

　　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雨林的缝隙，照在坍塌的矿洞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金属混合的清新气息，像一场净化后的洗礼。

　　向导对着矿洞的方向拜了拜，然后站起身：“我知道下一个‘骨洞’在哪，在安第斯山脉的废弃铜矿，那里的印第安人说，夜里能看见山在发光。”

　　老周看着他，又看了看身边的阿武，两人的眼神里都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坚定。

　　“带路。”老周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

　　他们或许永远找不到顾砚秋，或许永远毁不掉所有的节点，但只要多毁掉一个，就能多拯救一些人，多拖延一天骨藤蔓延的速度。

　　这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长征，走在布满根网的大地上，每一步都踩在潜伏的种子上，每一步都在与时间赛跑。

　　雨林深处，一只通体翠绿的蜥蜴爬过被雨水浸湿的黑色晶石碎片，它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银光，很快，它钻进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里，消失不见。

　　而在它爬过的地方，泥土里钻出一根极细的银色丝，像根缝衣针，悄悄刺向地面下的黑暗。

　　根网的碎片，已经开始在新的地方，编织新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