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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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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池宫的温泉水,是从西域运来的。萧泽浸在池子里,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药草——当归、川芎、透骨草,都是活血化瘀的良药。他背后的旧疤被热水泡得发胀,三年前中箭的地方隐隐作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那箭镞上淬了北狄的蛇毒,虽捡回一条命,却让他每逢阴雨天就痛得无法握剑。“将军,这药浴需泡足一个时辰。”暗卫统领林肃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陛下说了,若您中途出来,这药就白熬了。”萧泽没说话。他知道林肃是谁——楚珩的心腹,当年质子府走水时,就是这个人背着楚珩从火场里逃出来的。据说林肃的武功深不可测,却甘愿做楚珩的影子,可见其忠心。这样的人,为何会对一个亡国将军如此客气?“赵嵩的人头,何时送过来?”萧泽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在水汽中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屏风外的人沉默了片刻:“陛下说,将军若想亲手斩他,需先练回握剑的力气。”萧泽的手指猛地攥紧。赵嵩,齐国丞相,他父亲的门生,也是三年前暗算他的主谋。那日在齐军大营,赵嵩亲自斟了杯毒酒,笑着说:“将军劳苦功高,这杯是陛下的赏赐。”他信了,结果亲卫营三百人全部战死,只有他被“斩于阵前”,实则被楚珩偷偷救回楚宫。这三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个夜晚,亲卫们的惨叫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楚珩为什么要救我?”萧泽对着水面上的倒影喃喃自语。倒影里的人,头发长及腰际,面色苍白,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他想起十年前,在齐国皇家猎场,十五岁的楚珩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蹲在角落里替他捡拾箭矢。那时的少年眉眼清秀,像株未经风霜的青竹,怯生生地说:“萧将军,你的箭法真好。”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楚国质子,少管闲事。”萧泽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忽然砸进水里。他想起少年当时通红的眼眶,想起自己转身离去时,对方指尖攥紧的布袍。原来那时的楚珩,就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只是他从未察觉。不知过了多久,池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以为是林肃,没睁眼,直到一件带着龙涎香的玄色外袍落在他肩上。那香气太过熟悉,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睡着了?”楚珩的声音带着笑意。萧泽猛地睁开眼,看见楚珩正坐在池边的玉凳上,手里拿着块干布。他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对方按住肩膀:“别动,药还没渗进去。”温热的布巾擦过他的后背,力道很轻,避开了那些狰狞的伤疤——尤其是心脏下方那道最深的疤,那是三年前为护楚珩留下的。萧泽的身体僵得像块石头,楚珩却像没察觉,自顾自地说:“这玉池是西域小国进贡的,据说泡一次能多活十年。”他顿了顿,“朕查过了,当年暗算你的,除了赵嵩,还有齐国太子的人。”萧泽的呼吸一滞。“太子?”他记得齐国太子萧景,是他的堂弟,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怎么会……“萧景想夺你的兵权。”楚珩的手指停在他后腰的箭疤上,“赵嵩许诺他,只要你死了,大将军之位就是他的。”萧泽猛地转身,溅了楚珩一身水。他抓住对方的手腕,指节泛白:“证据呢?”楚珩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忽然笑了:“证据在朕的书房。将军若想看,明日辰时,可随朕一同去取。”他凑近萧泽,鼻尖几乎碰到对方的额头,“不过,去之前,将军得先答应朕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做朕的影卫统领。”楚珩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戴上面具,跟在朕身边。这样,你既能查赵嵩的罪证,也能……随时杀了朕,为你的亲卫报仇。”萧泽愣住了。他看着楚珩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龙涎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竟让他有些恍惚。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楚珩跪在乱葬岗上,用匕首割开掌心喂他血喝的样子。那时的少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生怕他会死。“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萧泽的声音发哑。楚珩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若你想杀,三年前在乱葬岗,朕就已经死了。”他的指尖停在萧泽的唇上,像要确认什么,“那时你明明可以一剑杀了朕,却偏偏……”萧泽别过脸,避开那灼热的触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杀楚珩,或许是因为那双眼太过像当年猎场的少年,或许是因为那句带着哭腔的“你不准死”,又或许,是因为在他冰冷的心里,还残留着一丝不该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