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破浪中的攸宁》上官仁可

18、第 18 章

　　杨曼来时，攸宁正在花园看书。她一过来便嚷："李大小姐，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倒要瞧瞧你在忙什么。"
　　抢过她手中书册，见是《新思想》，杨曼挑眉："近来爱看时政了？这月新出的，咱们书店可有了？"
　　攸宁笑笑，拿过书来不语。
　　"哦——莫不是专程从北平寄来的？"杨曼故意拖长声调。
　　"别阴阳怪气了。近来□□汹涌，学校停课，若不是这些新书，在家真要闷坏了。你得空也看看，挺有意思。"攸宁道。
　　"我倒想看，可惜没人从北平给我寄啊！"
　　"给给给！"攸宁推过几本已看过的，"请杨小姐赏鉴！"
　　"那我便笑纳了！"杨曼得意扬扬。
　　说笑间，她瞥见一旁新设的小射箭场，好奇上前。
　　"怪道你不嚷着去马场了，原来在家置办了这套。"杨曼细观弓矢，试拉两下，"倒是精致！是马场张经理送的？"
　　"才不是！"李攸宁取回弓，试射两箭，答道："北平来的！"
　　"啊！"杨曼夸张扶额，"又是高大公子所赠？真是'杀人诛心'啊，在张佑林跟前摆这利器，够厉害！"
　　"胡扯什么！"攸宁嗔道。
　　"李大小姐，你完了！终究逃不出高铭义的手掌心！"杨曼继续打趣。
　　"你一来就贫个没完！还有没有正事？"李攸宁无奈。
　　"这些时日闷坏我了，方才说的便是正事！"杨曼笑道，"本就是来找你聊闲天的，顺带传个信：陈豫齐要去德国了，周末设宴话别，邀同窗一聚。"
　　"他不等毕业了？这么匆促？"攸宁讶异。
　　"如今乱哄哄的，课都开不成，还等什么毕业。"杨曼叹道，"咱们前路还不知如何呢！"
　　"什么意思？"攸宁听出她话中有话。
　　"最近家里总催我，说书读得差不多了，该议亲了。攸宁，我觉得自己还小，怎么突然就要谈婚论嫁了！"杨曼郁郁。
　　"那你可有心仪之人？"
　　"你日日与我一处，我的心思你还不清楚。从未在这种事上留心过，突然提起，一时还难以接受。"
　　确是如此，杨曼素日只爱玩闹，未曾流露儿女情长。
　　攸宁宽慰："别忧心，说不定良人近在眼前呢！"
　　"不说这些了。周末陈豫齐订了日料，到时我来找你一起去。"
　　"好！"

　　日料定在一家新开业的饭店，攸宁还是第一次来。只见侍者皆着和服，室内装潢尽显东瀛风情。听杨曼说，这家是日籍老板所开，味道颇为地道。
　　二人来的稍迟，陈豫齐早已等在门前。
　　"怎么才到？人都齐了，就等你们！"他迎上前道。
　　攸宁将手中捧着的鲜花送上，绿丝带点缀，精致非常："特意绕路选的，可还喜欢？"
　　陈豫齐接花，感慨道："我还未曾送过你花，倒先收到你的了。"
　　"都一样！"攸宁笑应，"下回见面，该称陈大医生了！"
　　杨曼亦笑："往后看病找你，可别让我们排队啊！"
　　陈豫齐苦笑："还是别找我！愿二位姑奶奶身体康健，永离病痛。"
　　他引二人入包间。途经廊道，遇见许多和服女子。柳丝见她俩，欢喜起身让至身旁："怎么才来？方才在店里见一和服女孩背影，还当是攸宁，真像你。"
　　"你几时见我穿和服？"攸宁失笑。
　　"只说身形相仿，侧影也像。一会见到了，指给你看……"
　　"好了，人齐了，开始吧！"陈豫齐立于席间，举杯相邀，"在座皆我同窗挚友，此番别离，实在不舍。诸位莫要'人走茶凉'忘了我，日后聚会，定要记着我！"
　　张贸涵率先起身，嬉笑道："往后您可是我的金主，巴结时记得赏口饭吃！"
　　张家开医疗器械厂，正与医院往来，此刻故意逗趣。众人随之起哄："那今日这顿该你请！"
　　"成了名医可别不认我们！"
　　"德国有什么新奇物件，记得捎回些。"
　　"……"
　　攸宁与杨曼亦含笑举杯，共致祝词。
　　近来学校停课，众人难得相聚。加之毕业在即，各奔前程，难免感伤。虽饮清酒，却皆酣畅，几人已显醉态。
　　柳丝倚着攸宁肩头，泪语喃喃："一点不想长大，长大好烦人。可又恨不得一夜长大，事事自己做主。攸宁，你明白么？"
　　攸宁轻拍其背，温声劝慰："明白。你本就懂事早，相信很快便能独当一面，安排自己的生活。"
　　杨曼亦醉，半伏案上哼哼唧唧："长大有什么好？还是上学快活！攸宁，咱们也学陈豫齐，出去读书吧！"
　　"好啊！"陈豫齐不知何时凑近，"我先去探路，安排妥当，在德国为你们寻个学堂，大家同去岂不美哉！"
　　"一言为定！"杨曼来了精神，"届时大家一处！"
　　一群人醉意阑珊。陈豫齐趴在攸宁邻座，紧拉她衣袖不放，口中断续念着："你别走……不让你走……"直至柳丝过来挽住攸宁：
　　"你看廊上那女孩，像不像你？我就说像！"
　　攸宁转头，见一白衣和服女子翩然经过，背影确与她有几分相似。
　　陈豫齐强撑起身，向外一瞥，又伏案嘟囔："不像……谁也不像李攸宁，她是独一无二的。"语声渐微，似已睡去，唯有一行清泪，顺着少年眼角滑落。
　　宴席散时，陈豫齐早已不省人事。张贸涵扶他登车，送回家中。
　　攸宁虽饮了些酒，神志尚清。与杨曼同乘人力车，先送她回府，再绕路归家。时辰尚早，街巷行人依旧。今日别离与未来迷茫，皆令人怅惘。
　　到家时，母亲见她微醺，拿来一杯蜂蜜水。
　　攸宁问周叔："今日可有信来？"
　　"有。"周叔笑答，"北平来的。"
　　攸宁这才展颜接过，奔上楼阁卧房细读。
　　李母看着她身影，含笑不语。
　　攸宁趴着床上，轻轻打开信封，见到一本报刊，和熟悉的笔迹：
　　北平天已寒，不知你处如何？
　　周末往姑母家赴宴，姑父方自北地归来，带回几件上等貂皮。我特选紫貂披肩一件，毛质细软轻暖，想着你老家婚宴时天已转寒，正好穿上御寒。学校内刊新出特刊，不知你可有兴趣？居家无聊时可翻阅消遣。
　　北平冬夜酷寒，此刻窗外檐下犹悬冰晶。室内虽有炉火，执笔仍觉指凉。唯想起你时，心头方生暖意。
　　盼佳音！
　　高

　　短短一笺，攸宁反复品读，驱散了些许今日离愁。索性披衣起身，拿出纸笔，将宴饮琐事与前路迷茫尽书回信，心间惆怅稍解。正欲就寝，突然传来“砰砰砰”三声枪响，划破了宁静的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