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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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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像是逃难,两个人在冬季的大街上拼命地走着,天公作美,配合这凄美的画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次晓光穿着鞋子,没有光脚从家里逃跑。
子午陪在身边,给晓光戴上了帽子。
抬手的瞬间才发现,手掌处血在流。没感觉到疼,可能是刚才那个男人推倒的时候,手压到了地上的碎玻璃鱼缸。
鱼应该已经死了。
子午想收回手,不想让晓光看见,怕她多想。
还是不巧,被发现了。
“手怎么了?”晓光刚才哭红的眼睛,肿肿的,本来皮肤就白,两个血红色的眼眶,皱着眉看着子午的手。
“没事,可能不小心刮的,已经不流血了。”
晓光会想到刚才男人的举动,想起了什么。
本来还握着子午的手,先下放了下来。
晓光:“你看到了,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生活,那个我想逃离了二十多年的家,今天终于逃出来了。”
----:“我不想身体内淌着他们的血,可是我选不了,那个男人那个暴力倾向我也有,谁惹怒了我,我就会发疯,想打人。”
----:“小的时候,有同学抢我的铅笔,我把同学的脑袋打破了,被罚站了一周。上大学的时候,那个女孩我喜欢她,可是在我选择逃跑之前,我选择了谩骂。”
----:“家里的那个女人叫刘凤,每次那个男人要打我,刘凤只会坐在地上嚎丧,甚至有很多次挨打都是因为刘凤告状。小时候的我想寄希望于母亲的这个角色,可是最后换来了一顿又一顿的竹板子,就是你看到的鞋拔子,它存在的年头和我的岁数差不多了。”
晓光坐在了雪地上,地上还有两滴子午躺下来的血,映在雪地上是那么明显。子午从兜里翻出了一些卫生纸包上了。晓光全程没有动作。
----:“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子午我保证不了将来哪一天我也会对你动手。现在我们刚在一起,感情你侬我侬,如果还要在一起,未来的磨合期争吵、打架,肯定是有的,哪一天我动手打了你,就回不去了...”
----:“所以趁着一切都还好,过去的日子很幸福,你不需要对我负责,我们分开吧,这一生,我适合一个人呆着,不伤害任何人...”
晓光这个人,真是脑回路清奇。
子午:“你真的是,呵,昨晚刚要了我,今天就不要了?”
----:“别人,不,不说别人,说我,我受伤的时候,怕你不要我,怕你选择逃跑扔下我一个人,我爸爸去世,我确实就剩一个人了,战战兢兢的面对你,那个时候你选择保护我,爱护我,用你自己的方式挽救我。我工作遇到问题,你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怎么?现在轮到你自己遇到困难了,不怕我跑,反而要推开我?”
----:“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晚了点,我们刚在一起我就知道你这个家庭,你不愿意提,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我早就查过你爸,哦对,是那个男人,我知道他什么工作,什么作风,什么人品。不用你提醒我,我都知道,今天这个场面也早都预想过,只不过比预想来的早了一些。”
子午点了一根烟,递给晓光。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所以,你不需要我负责,但是你得对我负责。”
...
...
晓光的出生,已经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向父母表示不想来到这个世界。
大夫走出产室门口,对着家属说:“脐带绕脖三圈,家属做好准备。”
生出来就是一个死胎,浑身紫色,没有任何呼吸。产科主任认真负责的抢救了半个小时,吸痰,拍、打都没有什么动静,这个救命恩人的产科大夫呀,亲口嘴对嘴的帮着晓光吸痰,最后倒立一拍屁股,晓光哇的一声哭了。
那个时候若是晓光会说话,估计能阻拦大夫的抢救。从在刘凤肚子里,就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后事了,用脐带,这个生命的纽带,把自己缠绕窒息。
出生后,刘凤的性情大变。据说,原来的刘凤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在跟那个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挨了男人一巴掌。但是刘凤没有选择分手,而是在刘凤妈妈的劝说下,依旧嫁给了男人。
婚后的日子鸡飞狗跳,没有四季流长,没有纸短情长。家里的碗筷和易碎品,碎了又换,换了又碎。日子是火光四射的过的。
晓光的名字没给她带来任何光明。从记事起,她就不爱笑。小的时候晓光的衣服,刘凤总喜欢给她买白色。晓光不想要,说上学容易脏,刘凤不听。但是脏了的衣服,洗的不是刘凤,是晓光。六岁的孩子,手浸在凉水中,没有力气的小手揉搓着那件自己不喜欢的白色衣服。刘凤去打麻将了。
能够长大是因为生命力强。
晓光小学的时候,刘凤不想守着男人的死工资过活,所以做起了服装生意,在商场里开了一小间服装店。
放学后的晓光没处去,到服装店写作业,不小心碰倒了立在一旁的玻璃镜子。整个食指被豁开,直到现在一条长长的大疤都在。随着年岁的增长,食指伸展不开,现在有些弯曲。
刘凤看着缝针后的晓光,第一句说出的话是:活该,谁让你自己嘚瑟。
真的是活该呀,活该活着,活该出生在这个人家。
刘凤的嘴里,没有过什么好话。晓光能想起来的都是埋怨。埋怨晓光的出生耽误了她大好的青春,要不然她早就离开男人奔前程去了。埋怨晓光是个女孩,让自己在婆家不受待见。埋怨晓光名字叫晓光,刘凤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婆婆给起的名字,她却从来没有反驳。
小的时候晓光挨打,想躲到刘凤身后,刘凤却坐在地上嚎叫,控诉自己的命运,丝毫不管在身旁那个瘦小的身躯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小,但是懂的趋利避害,她眼前跟她生活在一起的这两个大人,都是害,要避开他们。
逐渐养成了不爱笑,不爱说,总是自己呆着。身上有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
但是,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性格能没有缺陷吗,必然是有的。
从小,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交谈,而是解决人。学校总是请家长,因为晓光又打架了,晓光又把别的小孩打出血了,晓光又在哪个老师的课堂捣乱了。晓光就是别的家长嘴里的坏小孩。因为她不会用其他办法解决问题,只有暴力。
这个特质子午深有体会,那天被按在衣柜门上,被举高的双手,被晓光攥的生疼。那么亲密的时刻,那是子午给晓光的第一次,晓光选择让子午背对着,把子午按在衣柜上。疼,确实是疼,第一次的疼,比第一次疼的更疼。子午没有反抗,过于投入,思维涣散,来不及思考。过后,子午觉得晓光那种霸道的占有,好似不是出于生理,是心理带来的病态强制占有,她想占有,霸占,拼命地索取,用尽一切力气把子午贴上晓光的标签。
晓光慢慢长大,直到上了大学,晓光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孩。那个女孩教会了晓光很多,晓光喜欢人家,却总是欺负人家,让女孩哭。女孩哭了晓光也慌了,出于内心,她不想这样,只是她不会爱,不会表达,浅显粗暴的方式,一般人接受不来。教会她会表达,教会她学会沟通,可是谁又能一直这样耐心下去,谁敢赌上自己的青春,去交换一个不知道的未来。最终分开还是因为亲密接触无法接受,也许是心理抗拒,也许是爱的不够,但是晓光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她,没有她就没有晓光的自省和未来的改变。
晓光发现了自己与他人处理问题方式的不同,以前认为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可是现在发现只有她像个异类。
漫长的心理调整和与自己自恰,烦躁的时候泡图书馆,泡画室,那个时期晓光的画派,可谓自成一派,多黑灰,没有其他色彩。
人总是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找出路,找到出路又担心退路。要么自生,要么自灭。夹生的大米饭不好吃,夹生的人生同样不好过。
逐渐,晓光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了原有的人生轨迹。
她讨厌刘凤男人那一套方式,更讨厌刘凤故作耳聋的无能。挣脱,改变自己,都夸赞一个人改变叫凤凰涅槃,但涅槃的凤凰不痛吗?
亲密接触的时候,子午发现晓光大腿上隆起的褶皱皮肤,摸上去很粗糙,与旁边白皙嫩滑的皮肤完全不同。这就是晓光自恰的方式。每当要烦躁要发火要打人的时候,就掐自己大腿,让自己疼,不让别人疼。大腿淤青发紫变好,又再次淤青发紫,久而久之,恢复不了了。
晓光现在可以笑着说这是自己涅槃时候火烧的结果,给自己的过去画一个句号,总要留下点印记。只有子午知道那该有多疼呀,自己经历过疼,才更心疼晓光。
...
子午的出现,是晓光的意外。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意外。都没能到自己最好的时候预见彼此。
子午身上的阳光味道,会让晓光想靠近,晒一晒她身后那片阴影。
子午身世并不好,可是子午爸爸用尽全力给了子午全部的爱,让子午长的温暖又柔软。
与子午相比,晓光就是个刺猬,本来自己脆弱的要命,但是却要用刺扎向伸手抚摸她的人。
无法躲避,在感觉到子午的喜欢之后,想要逃,但是总是在深夜近乎于本能的发消息给她。
面对子午的无助,自己都没经历过的事情,自己哪有办法拯救子午。那就只能用自己温暖她。多少次,看见子午喝的不成样子,都会让她想起刘凤的男人,甚至想打子午,打她这个不知道爱自己的样子。
背着子午不知道掐了自己多少次,才选择用刺猬的肚皮温暖她。
当看见子午被当事人数落的哭泣,体内的暴力倾向压抑不下去了,想冲进去打死那一对男女。可是她要是因此犯了法,被关了进去,谁来照顾这个易碎的子午。
爱她,用自己全部的力气,把毕生的温柔给她,把经历的残暴给自己。
...
外面依旧大雪纷飞,两个人的烟都抽完了。
子午没有走,晓光也没有再次选择推开,只是把她手上的行李箱拿过来,放在自己身旁。
牵起子午的手,掀开裹着的卫生纸,已经被血粘黏在伤口上。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领你回去的,我应该能想到他们这个样子,你要是不回去,就不会受伤。”
“我要是不回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或许你会躲起来,像上次一样。”
晓光:“会,我会躲起来。”
----:“但是现在,我不想躲了,我不替那个男人给你道歉,但是子午,我会还回来的。”
子午:“只要你不做傻事,做什么之前,记得我还在家等你。”
晓光:“好,我答应你。”
----:“你不怕吗?”
子午:“怕什么?”
晓光:“不怕我万一哪一天,身体内的恶魔出来,伤害你。”
子午:“我觉得,你不会舍得。”
两个人牵着手,踏着雪,两排脚印,往那个承载了一切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