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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E-7-2 ...

  •   司蛮敏锐的捕捉到八卦的气息。今日冰雪一般的司宁难得开了金口,若不乘胜追击她就不姓金。
      "你说与我,我又不说与旁人,哪来这些计较!"司蛮翻身趴在她膝头,鎏金臂钏映着烛火一晃一晃。杏色衫子滑下半截,被司宁用长甲轻轻挑回肩头。司蛮浑不在意的翻身趴在她腿上,双手捧着脸,金色的臂钏一闪一闪,后面的翘起的双脚上的流苏也跟着一晃一晃。
      "求您了,就当给妹妹说个古记。"她环住司宁的腰,流苏绣鞋在空中轻晃,"那些宫闱温树...可比白家给司幼备嫁热闹?"
      "宫闱温树?"司宁忽然怔住,仿佛从水月镜花中窥见旧影。”从哪学的这些词?都听多少遍了还不够吗?“
      “诶呀人家学都学会了,不该奖励奖励再听一遍嘛?”
      她蓦地起身收琴:"乏了。"
      司蛮急急追到妆台前:"我都答应人家了..."见司宁冷眼扫来,忙道:"姐姐的琴技名冠王都绵州,他确实是慕名而来!保证不会动手动脚!"
      铜镜映出司宁唇角讥诮:"既不为享乐而来,以乐会友,就该拿出相应的诚意..."她已然摘下发间玉簪梳理,"让他带份幽谱来。"
      "当真?"司蛮眼睛倏地亮了,金雀钗乱颤。
      “诶?好,一言为定!”司蛮这才爽快的起身,同她梳洗。司蛮满脑子都是:唉,我真是好心,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好心又漂亮的姑娘?
      红绡帐落下时,司蛮滚到里侧。
      “诶呀,你说我要是身体一调养好,那往后从良,作谁的小夫人还不是我说的算吗?”司蛮躺的美滋滋,于是推推司宁道,“司宁司宁司宁,你再跟说说高门贵女都是怎样的,我好提前学学!”
      窗外忽有爆竹炸响,烟尘长大的烟花照亮了深宅的内帷。
      司蛮摘下臂钏,手臂上那道陈年疤痕——八岁那年人牙子刺的"奴"字是她最早认得的字,早被金钏遮得严严实实。她殷切的替司宁宽衣,就在那纤长的后颈上,是一个被烙铁烫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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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名□□,高□□。这名字是父母一同取的,取"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之意。”
      “少年时,我住在京城高府最深的院落里。父亲是礼部侍郎,清贵文官,家中规矩极严。我每日辰时起,梳洗后先向父母请安,然后随母亲学女红,午后跟着西厢主人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家中教导,样样都要精通,却样样不能太过精通,免得落个"才女"的名声,有失闺秀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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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楼外一株垂丝海棠,春来花影婆娑,崇和十二年的春阳穿过柳梢,高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媒婆们踩着新落的杏花进出府门,裙角沾着香粉与花瓣。高家小姐正值及笄,说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
      "夫人,这紫檀木的妆奁要不要加一道金线?"
      "绵锦再添十匹,要雨过天青色的。"
      高夫人天不亮就带着账房出门采买,回府时马车里除了绸缎木料,总少不了包着油纸的蜜饯果子——那是给府里孩童带的甜嘴。
      她只听见屏风外一道清朗声音:"晚辈陆□□,求娶高家贵女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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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那年春日,父亲难得提早回府,面色凝重地唤我去书房。我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垂首立在案前。“
      "□□,为父为你定了一门亲事。"父亲的声音从案后传来,"忠勇侯府独子陆□□。"
      "那陆小侯爷今年虚岁二十,虽比你年长五岁有余,但人品贵重,前日老侯爷亲自登门提亲。"
      "母亲可知此事?"我轻声问。
      "自然。"父亲点头,"你母亲舍不得你,与陆小侯爷商议,将婚期定在三年后。你也好学着掌家之事。"
      我应了声是,退出了书房。回到闺阁,我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刚开的海棠,忽然觉得这深闺生活,似乎要有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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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陆公子每月都会来高府拜访。每次他来,母亲都会命人将我锁在闺阁,连窗棂都要放下竹帘。我只能听见前院隐约的谈笑声,却从未见过这位未婚夫的模样。
      三年匆匆,两家正要换庚帖时,老侯爷却猝然长逝。这位将孙子一手带大的老人,在陆公子心中堪比父母双亲。丧讯传来时,他正在高府商议婚礼。
      婚事只得再推迟。原定十四岁出阁的高小姐,如今要等到二十岁才能凤冠霞帔。从前都有老侯爷拖着病体来张罗,如今换作陆小公子独自登门。高老爷与他手谈几局,愈发赏识这年轻人的担当——分明悲痛欲绝,却将一应礼节安排得妥帖周全。
      正式守孝期间,陆小侯爷不便来访,书信却更勤了。
      "好事多磨啊。"高老爷捋须感叹,这天特意邀请准女婿在后花园对弈。
      那日夕阳鎏金,绣楼上的高小姐悄悄透过花木窗,第一次看见未婚夫的背影。年轻的小侯爷一袭素净黑袍,落子时袖口露出半截缠着孝带的手腕。将门之后,仪态却尽显矜贵沉稳之态。
      “琴案上的白露琴忽然有了温度。我的指尖流出一段新谱的调子,那是想弹给他听的《枕云眠》。”
      当晚父亲转交给我一样东西,素白信笺上笔力遒劲的字迹,竟是他的信,父亲竟允许了?后来才知,是未婚夫说服了父亲。
      “这不合礼数。”
      “既已定亲,通些书信也无妨,总好过婚后相见如路人。”

      "到底是老侯爷教养出来的,少年人只盼忠君报国。"高老夫人最是欣慰。她敬佩老侯爷的为人,更满意这个在丧亲之痛中仍不忘礼数的女婿。君子六艺俱佳,却不骄不躁;身为侯府独苗,却洁身自好,婚事虽一拖再拖,却对女儿愈发情有独钟。偶尔托她转交的信笺,字里行间都是克制的衷情。
      老夫人摩挲着嫁妆单子,心想再添两箱上好的棋局茶盏——这样好的女婿,值得女儿多等三年。
      “女家要把新娘余生从穿到用的一切都想打贴妥当,嫁妆无外乎是,木质家具、床上用品、四季衣着、杯盘碗碟、铜漆烛器、金银首饰、珍爱物件这七类。每件每样都要成双对,夫唱妇随,从一而终。”

      ---
      变故发生在二十岁这年。那一天也如今日这般,春寒料峭,雪过天晴。
      清晨,司宁梳妆前,又翻开随身戴的香囊,取出一方沾碎纸片的帕子。
      “展信舒颜,见字如面。”少年时那些翘首以盼的日子,泛着淡淡的墨香,在纸页翻飞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高小姐与陆公子往来的书信在书案上对的越来越高。
      “除了书信,他曾赠予我许多其他物件。但是如今留下来的只有这生锈的字迹,也是最后一件和他有关的东西。”
      这一年,风雨飘摇,朝堂不容乐观,血色残阳刚坠下城楼,兵部加急文书已砸在忠勇侯府的正堂,而高府收到了一封冷情的退婚书:
      "□□卿卿:"
      "见字如面。陆某此去,恐负海棠之约。今退还聘定之佩,若事有不谐,望勿以为念。小姐青春正好,莫负终托。"
      二更梆子敲过第三响。
      高府西墙外,陆□□的衣衫覆满夜露。他盯着绣楼那扇雕花窗,三次抬手,三次又放下。最终一样东西被他亲自系在窗外海棠枝上,像退婚书上的寥寥数语般仓促离开。
      墨迹未干的宣纸缀在另外半枚鸳鸯鱼玉佩上随风在花间飘摇——绣楼主人开窗就能看见。
      “那晚每一刻钟都在敲打我的神经。五更鼓响,我被军号声惊醒。枝头飘荡的丝绳砸碎了完整的晨曦。我抱起琴,不管不顾的奔上高台,向着城门的方向,奏响了曾挑灯夜弹的《枕云眠》。”
      琴声没有回响,队伍终究没有回头,他们渐渐消失在晨雾里,黄土中。
      我们曾一窗之隔。
      同年深秋,敌军破城。
      那天丫鬟惊慌地跑来:"小姐,不好了!叛军攻破了东门,老爷让你随夫人立刻出城!"
      绵州有师傅接应。这样想着我们扮上男装混进流民中,踏上了前往绵州的逃亡之路。
      可母亲病倒了。那个雨夜她拉着我的手说:"□□,你记住,无论遭遇什么,都要活着...活着等陆小侯爷回来接你..."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噩梦,命运步步紧逼。不知谁泄露了风声,我被从绵州的师傅家里挖了出来顶替,师傅的手在我掌心渐渐冰凉。我才脱下外衫盖在师傅脸上,就被拖走了。
      父亲被斩于市曹,母亲病逝异乡,害死恩师的我沦为官婢,因识文断字,被分派到织造局记账。后织造使看中我的才貌,将我卖给了最负盛名的青楼"会仙楼"。
      二十二岁那年,我用我的顺从、琴声、诗词和若即若离的态度周旋于各色客人之间。这封不值钱的信笺一直跟着我兜兜转转,期间虽吃了许多苦头,幸而最终回到了家乡。海棠花依旧,不见楼上故人影。
      上面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两行力透纸背的字被我绣在帕子上:
      "敢赴三军百战死,勿诺千金无尽愁。"
      又是多少年过去了,连字迹都凋零的岁月,如这陈年刺绣般的我,还要行尸走肉多久?
      青丝未系同心结,白骨先成异乡丘。死者壮烈,生者当决绝。未嫁之人,未亡之名。尔赴国殇,我守国丧。
      反正我成了会仙楼最红的姑娘。客人们赞我冷艳高贵,不像风尘女子,倒像哪家落魄的千金小姐。他们不知道,他们说的没错。
      每逢初春,会仙楼都会缭绕着走不出的曲调。
      日复一日,年华虚度。司宁不止一次的怀念年少时窗外那道未曾谋面的身影,他会在明天来见她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E-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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