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零山03

5、一烛（5）

　　三个月后，我肚子大了起来，明显显怀。
　　崔明焕一语中的，整个心都挂在我身上，生怕我和孩子出了事情，护着我跟护个眼珠子一样。
　　“安啦安啦，我最近都会待在你身边的。”我拍拍他的肩。
　　结果他又跟我端来一碗大补汤。我捏着鼻子苦着脸灌下，喝完后一脸生无可恋。他每天都变着花样做吃的给我，但我实在没有胃口，一天比一天更要厌食。
　　“再吃一点，别饿着自己。”他把红枣递到我嘴边。
　　我皱着眉，忍着恶心，吃了下去。
　　当觉得已经饱腹时，便偏过了头，“我想出去走走。”
　　“好。”他拿起外衣，小心翼翼的扶着我。
　　又是春三月，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一片。
　　我闻着花香，肚里翻江倒海，想吐。
　　崔明焕将薄荷锦囊放在我鼻间，我才缓了缓。
　　我拉着他的手，“崔郎，怀孕好痛苦啊……”
　　他低头亲亲我的额头，“生了这一个，我们就不要了。”
　　“嗯。”
　　春光明媚，可我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浑身发凉，莫名厌恶眼前的一切。
　　他也忧愁了不少，眼底是泛黑的眼圈，小心的照顾着我，还要顾着我的情绪，每每夜半才能酣眠。
　　勉强走了个两三圈，我抬手挡着阳光，看向崔明焕，“回去吧，我乏了。”
　　怀孕后的我喜怒无常，也是苦了身边人，偏偏崔明焕还一心一意的照顾着我，受着我的挑三拣四，受着我的讽刺，也是辛苦他了。
　　我都知道，但是我忍不住。
　　我闭眼装睡，等人走后沉沉吐了口气。
　　“姐姐为何叹气？”蔺澜今日做了回梁上君子，低头看着大肚子的我。
　　恶意翻滚，我看着上面的男人，“许久未见，弟弟更像男人了，也更有阳刚之气了。”
　　蔺澜闻言皱眉，目光投在我的肚子上，“姐姐既然怀着难受，不如把这胎打了吧。”
　　我眸光一眯，手放在肚子上，“我也想啊，可是打了后，身子会落下病根。”我看着他，“你要了古蝶，为什么不娶古蝶？让一个女子这样流落在外好吗？”
　　“你想我娶吗？”他移开视线，对上我的双眼。
　　“我让你娶你就会娶？”
　　他咬着牙，发出一个轻声，“嗯。”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长安，你娶了古蝶百利而无一害。”我垂眸。
　　“姐姐，她……强了我。”
　　“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最后受苦的还是人家古蝶呢，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我感慨一声，又摸了摸肚子。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低低道。
　　我扬眉，我这讽刺十分之一都还没到，为了不让崔明焕受罪，只能先委屈了蔺澜。因为，我不喜欢现在冷血、带着面具的蔺澜。
　　“嗯，怀了孕后我性情大变。”每天心情烦躁，出口成讽。
　　“长安，乖啊，娶了古蝶，好好成亲生子，让上面那位安了心，别再虎视眈眈咱北城。”
　　良久，他才道了一声“好”。
　　“这是我给你送来的礼物。”
　　他丢下一个锦囊后，离开了。
　　我捏了捏，锦囊是空锦囊，里面什么都没有，我放在鼻间，有股淡淡的异味。这味道也不怪，闻久了还有股淡淡的幽香。
　　心顿时静了。
　　这东西能让我烦躁的心，沉静下来。
　　锦囊小小的，很是精致，血红色的，看起来不详，我却爱不释手的捧着，挂在胸前。
　　我在这股幽香中，睡了过去，难得的睡的安稳。
　　“娘子……”
　　嗯？
　　是谁在叫我？
　　我睁开眼，呀，是我那玉树临风的玉面郎君，我揉着眼，头懒懒靠在他肩上，“唔，怎么啦？”
　　“别睡了，该吃饭了。”他抱起我，在一众羡煞目光的侍女中，来到桌前。
　　我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前，“我要你喂我！”
　　怀孕后，我不仅喜怒无常，还变得更懒了。
　　“好好好。”崔明焕端着碗，认真为我布置着菜。我瞪了瞪他身后面色粉红的大丫头，“不准看！”
　　他是我一个人的！
　　“你下去吧。”崔明焕挥手。
　　那侍女咬咬唇，退下去了。
　　“你是不是要背着我偷养妾室？”我伸头咬了咬他的耳朵，竟敢背着我偷吃！？要是憋的实在难受的话，跟我说一下就可以了，我也并非没有那么不善解人意。
　　崔明焕胆子大了，竟敢掐我的脸蛋，看来是我把他宠坏了！
　　“我此生就你一人。”
　　他揉了揉我的头，“别瞎想。”
　　“我不想你忍着难受。”我道。
　　他怔了一秒，笑了，暖融融的。
　　“我也不想你难受啊，可是打胎容易落下病根。”
　　“比起孩子，我更喜欢你。”他的唇落下，深深的，带着隐忍了三个月的火热，久久的，咬着我的唇不放。
　　“你有反应了。”我不太舒服的移了移屁股。
　　他呼吸一重，声音微哑，瞪了我一眼，“别乱动！”
　　“哦。”我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他抱着我回房，把我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去泡冷水澡了。
　　我拉住他的衣角，“冷水泡多了不好，要不然……你去找女人吧……”
　　“可以啊，等你把孩子生了，我就来找你。”他抓下了我的手，匆匆离开。
　　时间不快不慢的过去，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蔺澜和古蝶完婚。
　　我这个副城主，名存实亡了。
　　这段期间，我看了我以前没见过的风景，吃了以前没吃过的美食，还有一个把我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夫郎，婚后生活很幸福。
　　我发现崔明焕结婚后患得患失的感觉很严重，每天早晨，我是在他温柔的目光中醒来，睁开眼后他轻轻的吻了吻我的额头，“娘子，再忍几个月就好了。”
　　他喜欢抱着我，喜欢枕着我的腿，喜欢吻我的唇，喜欢给我做一堆好吃的。他好到没话说，我也找不到像他一样好的好男人、好夫婿、好丈夫了。
　　全北城的女人都很羡慕我，羡慕我嫁对了郎。
　　但是崔明焕很没有安全感，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娶到你，就像做美梦一样”。
　　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谁更比他适合陪我渡完余生。
　　嫁给崔明焕，一是为了蒙蔽上面那位，二是想离开蔺澜，三是自己也不小了。
　　京城那边觊觎北城已久，上面那位更是对蔺澜又爱又恨。想让蔺澜守好北城，自己又想吞下这块‘肥肉’，矛盾的很。
　　我摇摇头，这些暂且不是现在的我还想的。放下情况，我应该要安抚好自己的夫郎。
　　崔明焕全身心放在我身上，也不管上面那位了，每天黏黏糊糊的和我在一起，偶尔我冲他笑一下，他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一整天都喜滋滋的。
　　日子慢悠悠的过去，我坐不住，背着崔明焕悄悄出去了。
　　这样的日子让我的整个身子骨都懒散了，我身怀六甲，但我照样能蹦能跳，跟其她夫人怀孕期间大不相同。闲极时，我也会选一个空旷的地方舞刀弄枪，崔明焕与我对打，他始终收着力，怕抢到我和孩子，这让我打得很没趣味，丢下棍棒就去找其他好玩的东西了。
　　我骑着马，到处晃。
　　一晃就晃到了城外，灿烂的金光洒下，金色的砂子浮在透白的天边。我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感到一片自在。
　　久违的苍天、大地、雄鹰和……
　　我眯着眼，看着正进门的外夷商队。
　　他们穿着白色长袍，从头蒙到脚，前面拉着骆驼的那人突然转头，对上我的目光，嘴里叽里咕噜了几句，拽着骆驼匆匆进城。
　　距离有些远，我听不到他说什么。
　　那人说完后，其他人低下头，默默紧步跟在他身后。
　　我吹响口哨，‘哨兵’直冲而下，利爪微勾，收起锋利，站在我的手臂上。我嘀咕几句，放飞‘哨兵’。
　　‘哨兵’是我和长安一起养的一只雄鹰。
　　好斗、勇猛、聪明。
　　它会去提醒蔺澜的。
　　我又转了一圈，才回到了府。
　　崔明焕已经备好了饭，见到我，幽幽叹了口气。任劳任怨的将我抱下，吩咐小厮牵马去马厩。脱去我外衣，拉着我净手，后又抱到饭桌旁，给我夹了许多我喜欢的菜。
　　他道：“以后出去，记得通知我一声。”
　　我吐吐舌头，“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吗？”
　　“有意思？”崔明焕挑眉，“古蝶跑了会更有意思吧？”
　　嗯？
　　我嚼饭的动作一顿，筷子放在碗上，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细细说来，细细说来。
　　“蔺澜娶了古蝶，平静的过了几个月后，古蝶今天突然跑了。”他用筷子顶端敲敲我的头，“别想了，好好吃饭！”
　　“哦。”这一声我不情不愿。
　　还想再多了解一点儿。
　　“对啦！我今天看到一些神神秘秘的外来商队。”我扒了一口饭，继续道：“全身捂的严严实实，也不怕被闷坏啊。”
　　崔明焕皱眉，“这事你别管，安心养胎。”
　　我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我垂下目光，我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莫名的错觉，让我更加紧张、戒备了。
　　蔺澜那边也来信了，他也让我不要管，安心养胎。
　　两个男人都叫我不要管，让我安心养胎。可我像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女人吗？我不是，他们做他们的，我做我的，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
　　我闭上眼，思绪沉沉浮浮。
　　我转过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
　　崔明焕近来很忙，我鲜少看到他了。
　　我接过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花香溢鼻。
　　那群商队果然有问题。
　　但又查不出他们来自哪里。
　　无聊的我拿着钱袋，出去晃了晃。
　　唔，外面的东西没有崔明焕做的好吃，想他了。看了一场戏，折了一枝花，分了茶，我无所事事、无事可做，坐在摇椅里，眯了眯眼，望着碧蓝的晴天。
　　一片阴影出现，遮住温熏的阳光。我皱皱眉头，略微不爽，是谁遮住了我的太阳？
　　看去，是个外族男子，他看着我，赞赏道：“夫人，您真美。”
　　我冷冷看着他，回道：“谢谢。”
　　“能容许我冒昧问一下吗？”
　　我看着他，不说话。
　　“您的夫郎呢？”
　　我冷笑，我还没同意，他就直接问出来了，何必冠冕堂词的扯上‘冒昧’一词？
　　我故作惊叹，“你怎么对我的郎君那么感兴趣啊？莫非他背着我找了个男妾？”我走近他，打量他的脸，“崔郎的眼光倒是不错。”
　　那人表情一僵，咬牙切齿，“夫人，您这是玩笑了。”
　　我目光略有点儿可惜，“我还以为我能有个好姐妹呢……要不我回去劝劝他也把你娶回来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作伴啦！”
　　“夫人！”
　　呀！这么沉不住气啊？
　　我捂住心口，呼吸急促，我装的。“别吼，你吓到我了。”
　　他有些忌惮的看了看我的肚子，拉开距离。“夫人，我是有事找你相商。”
　　“啊？可是我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啊，要不你等我家夫君回来吧。”
　　“顾、副、城、主，‘唱戏’很好玩吗？”男人道。
　　啊哈~我把人儿惹急了。
　　“好玩啊，”我收回表情，一脸玩味的看着他，然后做了一个友好的外邦迎客礼，“远道而来的朋友，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助的？”
　　他愤愤瞪着我，闭上了眼，眼里重回冷静。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吧。”
　　“好。”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