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零山03

1、一烛（1）

　　那是长安十八年，我在雪地里捡起一个快要冻僵的男孩。见他可怜，我用自己仅剩的钱带他去看了大夫。
　　“顾漪啊，你本就穷，带着他的话，你会更累的。”善良的大夫看着瘦弱的我，直言道。
　　我知道，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老爷爷，你能不能先收留他一些日子。我会付清他在这段时间的一切食宿费。”
　　老大夫连忙摇手，“别别别，我这破药庐子多一张嘴还是在的。”
　　“你还没吃饭吧？”老大夫从屋里端出一碗馒头，给了我。
　　我不好拒绝，收下了，“谢谢。”
　　我离开了，步入茫茫大雪之中，一步一步走回了破庙。
　　蜷缩在一角，夜风呼呼的刮着，刺耳又寒冷。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缩的更紧了。
　　“醒醒……”
　　“醒醒。”
　　是谁在叫我？
　　我费力的睁开眼，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发烧了。
　　面前是一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泪珠啪嗒啪嗒打在我的脸上，眼眶红红。
　　我皱眉，哑道：“吵，闭嘴。”
　　男孩捂住嘴，竟是我昨天救的那个孩子。
　　他果然没有发出了声音，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殿下，这位姑娘发烧了，我们需要带她去看大夫。”一身着紧身黑衣的男人出现在男孩身后，侧腰处有一把未出鞘的剑。
　　“玄武，你把姐姐背回王府吧。”
　　“是。”
　　我被那黑衣男人背了起来，手被男孩紧紧的拽着，拽的我生疼。
　　我晕了。
　　我醒了。
　　现在已是第二天，我躺在舒服的床上，盖着华贵的锦被，穿着贴身舒适的里衣。
　　入眼一片繁华，我这才知道，我救了一位身份贵重的贵人。
　　“姐姐，你醒啦。”
　　男孩穿着锦缎，端着一碗白粥起来。将白粥放在一旁桌上，扶我起来，细心的在我身后放了一个柔软的枕头让我靠着。
　　他又捧起粥，舀了一勺，轻吹了一口气，伸向我。
　　我向后仰头，不太适应突然来的亲近。
　　男孩皱着眉，嘴巴一嘟，又要哭了。
　　我连忙低头，含住，吞了粥。
　　他这才笑起来，一勺一勺的继续喂我。
　　“姐姐，你能陪我吗？”男孩喂完后，低着头，怯怯问道。
　　我想了想，反正我也无家可归、无处可去，陪陪他倒也无妨。
　　可这一陪，就陪了十年。
　　……
　　身子突然悬空，我惊慌失措的睁开眼，对上一双流光溢彩含笑的眸子。
　　“姐姐这是太过劳累了？”
　　俊俏的少年郎只手抱住我，另一手轻轻的按了按我的眉心。
　　“蔺澜，此次进京，那皇帝可针对你？”
　　刚及十八的少年郎皱眉，轻轻把我放在床上，“姐姐，我还是更喜欢你管我为‘长安’。”
　　我看着他，不说话。
　　最后还是他妥协了，“那皇帝倒没有怎么针对我，却把那个难缠的外族公主丢给了我。”
　　“哦。”我不冷不淡道了一声。
　　拉过被子，翻过身，闭上了双眼。
　　床侧忽然一重，是他坐了下来。
　　他笑道：“姐姐这是还没有睡醒？”
　　我没有回答他，继续假寐。
　　不知他坐了多久，坐到我生了些许困意，我又陷入了一片回忆之中。
　　顾长安，是我在蔺澜到北地后给他取的名字。
　　他是先王的皇子，被太子赶到寒冷落后的北地来。被其他兄弟暗算，才八岁的他就险些死在雪地里。
　　老师说，长安他很重视我。
　　我，是他最信赖，也是最能依靠的存在。
　　我不理解，我只是无意救了一个人，然后就莫名其妙混上了‘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以说是北地土皇帝也不为过。
　　朦朦胧胧之间，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对话。
　　“青龙，姐姐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近些日子都非常嗜睡？”
　　我被一个人抱在怀里，暖暖的。柔软蓬松的毛毛时不时擦过我的脸颊，让我想伸手抓住调皮的它们。
　　“城主别慌，副城主这是中毒了。”青龙淡淡的嗓音传来。
　　“中毒！？”
　　“属下怕是不能解决此毒，只有请那位传说中的公主殿下了。”
　　第一次听到青龙无奈的语气，我感到诧异。原来这世间也有青龙解决不了的毒啊，到时候醒来，定要在青龙面前好好嘲笑一番。
　　我想醒来，可就是醒不来。
　　这时，一道柔柔的嗓音传来，“你们是在找本公主吗？”
　　“嘻嘻！“银铃叮当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一只微凉的手探上我的脉，“副城主这是中了梦毒。”
　　“还好发现的时间早，不然副城主就会越睡越久，甚至会在睡梦中死去。”
　　好可怕的毒！
　　是谁要害我至此？！
　　其心可诛！
　　“但好在我会解，嘻嘻。”
　　长安开口了，“古蝶，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出去陪我玩一个月！”
　　果然是小女孩儿心态，我暗道。
　　长安有多么的优秀，我都看在眼里。有他这么一个弟弟，我无时无刻都感到自豪，身子也会不自觉的挺直。
　　“不行。”长安拒绝了。
　　“那半个月！”
　　呼！我猛地睁开了眼，伸手捂上长安又要拒绝的嘴，替他道：”可以，姑娘快施手解毒吧。”
　　古蝶眯着眼看着我们，最后转身进入屋内。长安一个眼神看向青龙，青龙了然后跟在古蝶身后，以防她做什么小动作。
　　长安环住我的腰身，按向他的怀里，免得我摔下去。此刻我浑身无力，只能软软的趴在他怀里。
　　他伸出手，玩起我的长发来，“姐姐听到了我们刚刚的对话？”
　　“嗯。”我虚弱道。
　　“我不想去陪那个女人，只想陪着姐姐。”他把我的长发编成了辫子。我不转头，也知道他编的有多好看。在以前他就专门把我的长发编成各种各样的发型，非常的心灵手巧。
　　“那姑娘模样乖巧，又一心爱慕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这已经不知道是我多少次的催婚了，催的我都要烦了。
　　“姐姐想我去吗？”
　　“嗯。”我知道他一向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的。
　　他笑了，笑的很好看，“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你也是吗？”我不禁想到坊间那些传闻长安凶残、嗜血、疯狂的谣言。
　　他珍惜的捧住我的脸，真切的告诉我，“我不是。”
　　“那你去准备吧。”
　　“我不放心姐姐。”
　　“有季春在，不用担心。”
　　长安还是不舍的离开了。
　　季春站在我的身后，不解的问：“小姐，城主他喜欢您。”
　　我摇摇头，“他这是雏鸟情绪，不是喜欢，是依赖，也许长安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不，城主他就是喜欢你！”季春就是认这个死理。
　　“好好好，就算他喜欢我。可我孑然一身，能给他什么？”
　　季春默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最有天赋的皇室修仙人，长得又俊俏，我一个村姑那什么配他？”
　　“而且啊，我长相一般，凡人一个，是不敢觊觎仙人的。”
　　“凡人生命仅有百年，离开他，也是为了他好，不想给他留下遗憾。”
　　季春生气了，“小姐才不是什么村姑！小姐可是北城副城主，城主最得力的帮手，也是城主最信赖的人！”
　　“季春，你觉得那个古蝶如何？”
　　季春气的别过脸，“配不上王爷。”
　　我好笑的挑挑眉，“那你觉得谁能配上王爷？”
　　“当然是小姐你啦！”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我累了，送我回房吧。”
　　也不知道府里的人为什么会认为长安那小子喜欢我，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微微拉开我与长安的距离，这过程要循环渐进，还不能被他发现。
　　要是被那小子知道的话，他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想起到时的场景，我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春暖花开，杨柳低低，春来报晓。
　　冰雪消融，春雷霆霆，万物竟生。
　　我摸着柳叶尖尖，身上披着薄披风，无聊的赏着初春之景。
　　鱼儿从湖中探出水面，一条继一条越过水面，白虎把甜糕捏碎，尽数撒下，鱼儿们闹的更欢了。
　　我倚在石桥上，懒洋洋的，软了筋骨，看着她逗着鱼。
　　风吹来，暖暖的，让我更加想睡了。
　　我刚一闭上眼，白虎就发出了惊声，“小姐，别睡！”
　　她紧张的看着我，掌心里还握着一块完整的花糕。
　　我打着哈切，揉揉眼，“抱歉，吓到你了。”
　　白虎摇摇头。
　　我眨眨眼，虽然有点儿过意不去，但我还是想吓吓她。
　　毕竟青龙、朱雀、玄武我都吓够本了，唯有白虎常常守在城外，我很少有机会与她接触，也没有机会吓吓她。
　　我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温柔一笑，“好白虎，我听说长安他喜欢我，是不是真的啊？”我装作惊讶的样子，悄悄的打量着她的表情。
　　白虎脸色一变，视线移开，低着头，静静看着湖，捏碎手里的花糕，继续喂着鱼。
　　哟！这是有情况啊！
　　我挑着眉，看着她失意的模样，跟那些暗恋着长安的女人大相径庭。
　　我暗道：不会吧……
　　“白虎，你喜欢长安那小子？”
　　白虎的耳朵很快红了起来，双颊染粉，连忙跑来捂住我的嘴巴。
　　“小姐，这可不能乱说啊？”她瞪大着眸子，一手悄悄指了指上面。
　　我隐蔽的往拿出看了一眼，眼神暗了暗。
　　好家伙！果然是阳奉阴违啊！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影卫，自己可以保护自己，可蔺澜那家伙明面上答应我，暗地里还是独断专行！
　　白虎打开结界，得亏那暗卫是个凡人，看不出什么来。
　　白虎拉过我，眼神凄凉。
　　“我是喜欢过王爷，也跟他表明过心意。”
　　“然后呢？”我激动道，白虎不愧是女中汉子，直接来了一个女追男。
　　“他拒绝了我，说如果我还想继续当他的护卫的话，就要葬了这份感情。要是一旦被他发现，他就直接把我除名。”
　　我皱眉，感觉她口中的蔺澜跟我眼中的蔺澜判若两人，不禁抽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疑惑看着她。
　　白虎激动的握着我的手腕，“小姐对王爷是不一样的！”
　　“小姐当初救了王爷，王爷是真的把小姐当成了贴心人，我希望小姐能嫁给王爷……”
　　“你会伤心的，白虎。”我把手放在她的心口上，摇头，“我对他只有亲情，他对我也一样，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出他喜欢我的，如果是我们的距离太近的话，以后我会注意一点的。”
　　“别！别……”
　　白虎脸色一白，一阵后怕，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她大力的抓着我的手，我吃疼，连连抽气，只能不断唤道：“白虎、白虎……你抓疼我了。”
　　白虎用力的摇摇头，脸色越加惨白，头靠在我的肩上，“小姐，您不能这样……这样……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的……”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听着莫名。
　　可怕的事情？
　　会发生什么？
　　她最终松了手，整个人靠在我的身上。我拍着她的后背，问：“他知道他喜欢我吗？”
　　“他不知道。”
　　我感到诧异，作为主人公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我还想要再问下去，但白虎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我哑然失口。
　　“但他把您当做最珍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