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织春[欢喜冤家]》冬桔

9、柯基出逃记

　　孟枝予浏览了下“诚意满满三件套”的标题，没立即阅读。

　　江禾煦看文件没被下载，又解释:【排除潜在合作风险，我觉得你很有必要看一看。】

　　孟枝予:【前两个附件我还能理解，算是展现专业素养。最后一个附件给我干什么？我需要知道你个人详细资料吗？（微笑.jpg）】

　　孟枝予:【行了，老实交代谁给你出的主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江禾煦秒回:【陈序。】

　　江禾煦:【他说，展现诚意就要全方位、无死角。】

　　大哥，怎么没见你相亲这么认真？

　　孟枝予无语，但对面发都发了，看一眼又没损失。

　　前两个文件内容详实、条理清晰。

　　不仅有团队成员的简介和代表作品截图，同时附上了几张工作室日常照，比如何远午睡说梦话的抓拍，以及穆琴救助创业园区小猫的图片。

　　写资料的人专业素养和工笔都不差，应该归功于长期参加投标甲方的项目的‘免费培训’。

　　至于三号文件，则是一份有着完善时间轴的个人经历简述。

　　“这家伙，从小威风到大啊，小学时站在孩子群中都鹤立鸡群似的。”孟枝予滑动鼠标。

　　还有几张背景明显是在私人住宅的，应该是江家家庭聚会抓拍的。

　　小小的卷发少年眉眼冷淡，自带傲气。

　　旁边的可能是他的父亲，倒是一副桃花眼、风流浪子样。

　　给小江禾煦切蛋糕的，应该就是江母，雍容华贵，标准的电视剧里的富太太。

　　“不知道这位漂亮阿姨，会不会甩给我一张黑卡，让我离她儿子远点？”孟枝予脑洞大开。

　　接着往后翻阅，竟然还有体检报告！

　　在“健康状况”一栏，江禾煦居然附上了医院小程序的电子版截图。

　　其中各项指标旁边用红笔标注了“正常”，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已遵医嘱，减少熬夜，最大可能按时吃饭”。

　　孟枝予：“……” 真是服了这个老六。

　　“在看小江的资料？”孟母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进来，“这孩子，长得挺周正。”

　　孟枝予手忙脚乱地关掉窗口。

　　“妈！您怎么不敲门！”

　　“敲了，你看得专心，没听见。”孟母放下果盘，“看来是聊得不错？我就说，感觉对了比什么都强。”

　　“既然已经在谈了，就好好相处，以后相亲不会让你去了。”

　　“嗯。”孟枝予含糊地应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算是维持了这场单方面的误会。

　　毕竟不用再和陌生人被迫营业，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她心想：就当是战略性合作，各取所需，清净一阵再说。

　　反正江禾煦又不会和孟母见面，不影响的。

　　孟母满意地点点头。

　　她走出几步，又交代一句：“对了，你爸说，年轻人谈恋爱他不管，但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对方身体要是太虚，容易遗传。”

　　这都哪跟哪啊！

　　“看来江禾煦和陈序，真是一对心有灵犀的异父异母兄弟。”孟枝予扶额叹息。

　　她语气装得凶一点，江禾煦就把陈序“卖”了。

　　陈序呢？估计也早向陈家人分享了，不涉及江禾煦社死片段的全部资料。

　　消息传着传着，传话到孟母这，都不知道是几手消息了。

　　孟枝予重新打字，感觉在签一份高风险、低回报的慈善捐赠书:【文件看了。合作可以试试，先做个小短片试水。】

　　江禾煦在线蹲守，立刻回复:【好！时间地点你定，也欢迎你来我们工作室看看环境。】

　　于是，两天后的下午，孟枝予按照导航，到达了位于老创业园区的“逐帧工作室”。

　　她站在标注着“404”的门牌前，正准备敲门。

　　“嘎吱”。

　　门从里面被拉开。

　　一股柠檬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弥散开来。

　　“请问找谁……哎呦我的老腰……”

　　何远作为一个死宅，久未运动，要不是工作室穷、加上江禾煦威逼利诱，才不想搞什么大扫除。

　　毕竟他是场景，不是保洁。

　　何远抬头，看了下孟枝予的打扮，恍然大悟，扭头朝里面喊:

　　“煦哥，人来了。最后一袋垃圾我去扔，你来好好招待未来的合作伙伴吧。”

　　　“何远！你小点声！”

　　穆琴清亮的声音从某个工位后传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临时抱佛脚了吗？”

　　“诶，我说你们两个，我智商没问题，还看得出这么刻意的不打自招。”

　　江禾煦拿着分镜文件夹从办公室走出来，“不就是没买你们推荐的蝴蝶兰，而是买了富贵竹吗。回头儿我从家里拿两盆搬来，都别气了啊！”

　　江家是你的免费进货库吗？

　　“好嘞！”何远这下开开心心下楼了，动作麻利得像换了个人。

　　江禾煦:“进来吧，不用客气，路上还顺利吗？”

　　他的目光扫过孟枝予的额头，庆幸那处已经看不出红肿痕迹，但归根结底还是有些小心虚。

　　“顺利。”孟枝予说，迈步走了进去。

　　“喝点什么？咖啡、茶，或者温开水？”两人来到小型会客区。

　　略显陈旧的茶几上，放着的富贵竹翠绿欲滴。

　　这种植物不如蝴蝶兰养护要求高，胜在经济实惠又寓意好。

　　　“温水就好，谢谢。”孟枝予在沙发上坐下，帆布包放在脚边。

　　江禾煦去倒水。

　　穆琴趁机凑过来，小声且快速地说：“孟小姐你好，我是后期穆琴，叫我小穆就好。”

　　“别紧张，煦哥他就是那种性格，人其实挺好的，专业能力和在大事上的决策都靠谱。”

　　她递过来一个“你懂的”眼神。

　　这时，何远也扔完垃圾回来了。

　　“对对对，煦哥就是看着高冷，其实可好说话了，待人也亲和，没什么架子。”

　　孟枝予心道:“看来江禾煦在员工面前，领导威严维持得相当勉强。”

　　江禾煦闻言走出来，瞪了何远和穆琴一眼。

　　二人立刻作鸟兽散，回到工位，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认真工作。

　　只有竖起的耳朵暴露了他们的八卦之心。

　　　“别理他们。”江禾煦把水杯放在孟枝予面前，又将手里的分镜文件夹递过去。

　　“这是我们初步筛选出的，觉得适合试水概念片的剧本思路，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孟枝予接过文件夹翻开，里面有几个简短的故事梗概和风格参考图。

　　有温馨治愈系的《星星与流浪猫》，有奇幻冒险类的《书架里的迷你王国》，还有一个画风格外清奇，名叫《柯基出逃记》。

　　《柯基出逃记》的梗概只有短短几行。

　　一只从小娇生惯养的圆滚滚柯基犬，一天，从窗台上飞来的小白鸟口中，得知了传说中的“独属于动物自己的游乐园”(宠物店)。

　　它因为贪玩，装乖巧迷惑人类，成功从家中出逃，在城市里展开了一系列惊险又滑稽的大冒险。

　　旁边还配了张潦草但生动的主角柯基草图。

　　那标志性的眼神和圆滚滚的屁股，和孟枝予上次直播完成的那只十分神似。

　　孟枝予指着这份剧本，直截了当问：“这个是……？”

　　江禾煦轻咳一声，眼神飘忽。

　　“哦，这个啊。灵感来源……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形象很生动，性格也鲜明，很适合做成轻松有趣的短篇。”

　　孟枝予:“最关键的是，主角是现成的，省了建模时间是吧？”

　　穆琴跟着小声吐槽：“孟小姐，煦哥可是把你直播回放反复看了好多遍，截图分析了好几页笔记！”

　　“对对对，还说要把那种毛茸茸的质感和憨中带精的眼神完美还原！”何远也帮腔。

　　江禾煦：“你们两个，这个月奖金是不是不想要了？”

　　孟枝予点了点剧本：“梗概有点意思，但这个‘单纯贪玩’的出逃动机，是不是太经典了？”

　　“你是觉得，出逃的理由需要更有分量？”江禾煦从善如流。

　　“嗯。”孟枝予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如果这只柯基，它拥有的其实不少，温暖的窝，定时的食物，偶尔的抚摸。”

　　“但它依然感到无法满足，有着一种天生的无法表达的焦躁感。”

　　她顿了顿，试图将脑海中模糊的感觉表达的更清楚。

　　“比如说，它不明白为什么每天要在固定的时间被带出去，在固定的地方解决生理需求，为什么它的一生被一张无形的日程表精确规划。”

　　“窗外日升月落、春去秋来，听着主人频频提到的‘房贷’、‘内卷’、‘绩效’，作为一只另类的、有思想的柯基，它开始焦虑。”

　　“焦虑于对人类的语言始终一知半解，焦虑于人类频频皱眉的脸。”

　　“它害怕哪天自己不再可爱，不再被需要，害怕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其实并非非它不可。”

　　江禾煦在她思考的间隙，补充道:“所以它的出逃，不是为了寻找具体的‘肉骨头’。”

　　“它真正无法战胜的是，‘稳定只是表象’这个概念。因此它需要一场逃离。”

　　“逃离客厅、浴室、阳台，这些它熟悉的环境，即使再次流落街头、风餐露宿，也固执的要用精神上的‘奥德赛’，证明‘我是我，我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孟枝予静静听他讲完，又低头看了看那只草图柯基。

　　“就这个吧。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突发奇想，当个背景故事听听就行，原设定也可以不改的。”

　　“只是个几分钟的概念片罢了，动画做得好就行，故事本身只是陪衬。”

　　“不，还是改了设定吧，”江禾煦坚定摇头，“观众会不会买账是一方面，我希望自己是把它尽可能做的好，不留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