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织春[欢喜冤家]》冬桔

12、吃软不吃硬

　　晚八点整，何远和穆琴迅速拿包，百米冲刺地逃离了工作室。

　　孟枝予也准备离开。

　　江禾煦叫住了她：“孟老师。”

　　“嗯？”孟枝予回头。

　　江禾煦手里拿着车钥匙，表情有点不自然：“那个、昨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孟枝予故意逗他。

　　江禾煦眼神飘忽：“谢谢你没把那照片发群里。”

　　孟枝予忍不住笑了。

　　“不客气，江导。毕竟我也是联合创始人，总要维护一下大老板的形象。”她语气轻松，带着点揶揄。

　　听到“联合创始人”几个字，江禾煦明显僵了一下。

　　“关于这个，我本来想找个正式点的机会……”

　　“现在说就挺正式的。”

　　孟枝予抱臂，也不急着下班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所以，江导，我什么时候签的‘卖身契’，你都不通知当事人的吗？”

　　江禾煦紧张：“不是卖身契。你的创意和手艺是项目的核心，理应有相应的回报。”

　　“我知道前期条件比较艰苦，需要很多投入和付出。但我希望你能看到这个项目的潜力、以及我本人的诚意。”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太像画大饼了吧。

　　“行了，知道了。”孟枝予摆摆手。

　　她确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债主大人暂时没打算催债，江导你安心干活吧。”

　　江禾煦眼睛微微亮了。

　　“我送你回去吧，顺路。”他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

　　“不用，我坐地铁就行。”

　　“这个点地铁很挤。”江禾煦坚持。

　　最终，孟枝予还是坐上了江禾煦那辆略显朴素的代步车。

　　临近南城市中心，霓虹灯晃眼。

　　伴着车载音乐，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孟枝予靠在椅背上，看着高楼大厦，每一间格子都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彻夜不眠。

　　里面的工位上，年轻人敲击着键盘，财务核对着数据，部门主管大步流星地走来，将晨会材料用钉子挂在木板上。

　　焦虑、野心、等待和坚持。

　　孟枝予回过神，车辆已在小区门口平稳停住。

　　“谢谢江导接送了。”

　　江禾煦：“孟老师。”

　　她回头。

　　“明天见。”他说。

　　孟枝予愣了一下，神色温柔：“嗯，明天见。”

　　次日是周六。

　　为了赶DDL，工作室全员加班。

　　江禾煦以身作则，第一个到达。

　　孟枝予打着哈气，看见他，递了包纸袋过去。

　　江禾煦打开一看，是豆浆、油条和包子。

　　“味道不错，哪里买的？”人是铁饭是钢，江禾煦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大肉包。

　　面料酥脆，有韧性，馅料放的也特别扎实。

　　江禾煦的舌头，还是区分得出手工现包，还是在冰箱里放了几个月的。

　　这包子肉质用料过于好，让他不禁开始担心，早餐店店主是否做几个月餐厅就要倒闭了。

　　孟枝予拉开椅子，轻描淡写：“我自己做的。暂时还没打算改行去摆摊。要摆摊，也得等花完存款吧。”

　　江禾煦咀嚼的动作慢了。

　　他嘴挑，但好养活，米其林和私厨吃过不少，却也不会嫌弃拼好饭的实惠、高性价比。

　　反正忙起来时候，饿不死就行。

　　不过，这是她亲手做的？

　　“放心，没下毒。”孟枝予瞥了他一眼，“多做了一份，我的已经路上边走边吃了。算是慰问一下连续加班的战友？”

　　上午的工作主要是补拍几个柯基在“城市冒险”中的镜头。

　　江禾煦端端正正盯着监视器。

　　何远和穆琴，一人负责场景的光线角度，一人负责后期预合成检查。

　　孟枝予正微调着玩偶的姿态，听到工作室的门被有规律地敲响了。

　　离门最近的她过去开门。

　　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一条花裙子的小姑娘站在门口。

　　“是在哪里见过吗？”

　　孟枝予觉得眼熟，好奇地打量了两眼。

　　小女孩怯生生地回望。

　　乌黑的眼睛藏不住事，眨呀眨的，好奇又纯粹。

　　“媛媛？你怎么来了？”何远惊讶。

　　李媛媛小声说：“何叔叔早上好。”

　　“我今天的绘画班延期了，爷爷还在公园下棋，我去叫他，他说让我等他一会儿再回家。”

　　她举了举手上的电话手表，“我又给奶奶打电话，她好像还没睡醒，没接。爷爷之前说过，如果我没地方去，可以来江叔叔这里蹭饭。”

　　门口动静大，江禾煦也望了过来：“媛媛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李媛媛应声走进来，绕着工作室转了一圈。

　　这里比她上次来时“热闹”了许多。

　　置物架墙面上，多了不少新成员。

　　她看着款式多样的羊毛毡玩偶、琳琅满目的颜料玻璃瓶、形态各样的拍摄设备，想伸手触碰，又克制着缩了回来。

　　孟枝予瞄到她背包上的小肥啾挂件，有了些印象。

　　这小姑娘，不就是上次在公交站牌下，盯着她背包挂件出神的那位吗？

　　她看看李媛媛，又看看一脸无奈的江禾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孟枝予脱口而出：“这是你家孩子吗？”

　　江禾煦闻言，大脑一时没转过弯。

　　“不是！怎么可能！孟老师你别误会！我、我这个人很传统的！绝对没有搞不负责任那套！这孩子她是……”

　　这理解能力岔到哪个太平洋去了！

　　孟枝予十分疑惑此人过激的反应，适时打断：“停，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问你那个了？”

　　她好笑地指了指李媛媛书包肩带。

　　“我是想问，这是你妹妹，或者亲戚家的孩子吗？我见过她，之前还送过她一个小挂件。”

　　江禾煦：“……”

　　他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哈，我来解释吧。这不是煦哥的女儿，是他对门李阿姨家的孙女，李媛媛。偶尔会过来玩一下。”何远接话。

　　“就老江这性格，他能找得到媳妇？”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后半段。

　　江禾煦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李阿姨，和我妈妈经常一起逛街的那个。媛媛爸妈工作忙，平时老人带。”

　　孟枝予点点头，挑眉：“原来如此。”

　　“不过，江导，你刚才那反应，是不是有点太丰富了？”

　　江禾煦：“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避免不必要的误解。”

　　“哦。”孟枝予拖长了尾音，不再逗他。

　　她转而弯下腰，对李媛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原来你叫媛媛啊，还记得阿姨我吗？”

　　李媛媛也认出了她：“记得。姐姐做的啾啾特别好看！我一直挂着！”

　　“你喜欢就好。”孟枝予很开心自己得到了认可。

　　李媛媛在得到允许后，摸了摸拍摄用的柯基小玩偶，小脸上满是兴奋。

　　小孩子思维跳跃得就是很快。

　　她自己看了一会儿绘本，突然脸上露出一点不符合年龄的惆怅，出声询问。

　　“今天不是周末吗？为什么叔叔工作地方的人都在啊？你们不用休息吗？”

　　她仰起脸，眼神充满求知欲。

　　“也要和媛媛一样上兴趣班吗？长大原来也很苦恼啊。”

　　童言无忌，几个成年人都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哎，媛媛啊，我们正常周末是放假的，但这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嘛。”

　　　何远深表感伤，他本来还在看江禾煦的笑话，闻言却生起了‘难兄难弟’的同情。

　　他指了指旁边架设复杂、价格不菲的拍摄器材，和租来的灯光道具，难得选择为江禾煦说了句“公道话”。

　　“看那边，这些宝贝，租一天的钱比我们几个人加起来的加班补贴还贵！”

　　“多放一天假，就多烧一天钱，没办法的事。大人也有很多无奈啊。”

　　李媛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虽然不太明白“租金”和“加班补贴”具体是什么。

　　但“很贵”、“没办法”这种大白话，小孩子还是理解的。

　　“哦。就像妈妈说的，赚钱不容易，要省着点花，对吧？”

　　她走到摆放着那只主角柯基玩偶的操作台前，发自真心地鼓励道：“那你们要加油！这个小狗好可爱，它一定会被很多人看到的！”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江禾煦给李媛媛点了味道可口但价格不低的套餐。

　　他自己则打算随便对付几口。

　　“要不，就干脆把没吃完的油条热热吧。”江禾煦习以为常道。

　　孟枝予则好像大脑同频，在邻座向他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江禾煦不明所以。

　　“手机给我，我检查下，你给自己点了什么吃的？”

　　江禾煦下意识乖乖交出去。

　　他做完动作，才觉得这个流程似乎哪里不对劲。

　　奇怪，怎么有种被教导主任查岗的既视感？

　　孟枝予划拉了几下外卖软件，果然看到订单里只有孤零零一杯冰美式和一个可颂。

　　“这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啊！”

　　她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手指飞快操作。

　　“喂……”江禾煦想阻止。

　　“过来，自己输支付密码。”孟枝予把手机塞回他手里。

　　江禾煦哭笑不得，接过手机，发现孟枝予利落地给他加了一份和自己同款的套餐。

　　“谢谢。”他这几天好像总重复这几个字。

　　“不客气。”孟枝予觉得自己值得这句感谢，转身去整理工具。

　　“毕竟江导要是倒了，我们这项目可就真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