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也有病？》key17

4、第四章

　　穿过一片更为茂密的竹林，耳边隐约传来了潺潺水声。空气越发湿润清新，带着一股凉意。再往前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道不大的瀑布从山崖上垂挂下来，虽无“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阔，却也银练般砸入下方一汪碧潭，溅起细碎晶莹的水花。潭水清澈，可见底下光滑的卵石。四周林木环绕，藤蔓垂落，静谧得只闻水声与鸟鸣。

　　“喏，怎么样？”楚缘放下背篓，走到潭边，弯腰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她光滑的颈项滑入衣领，“比你们那……嗯，雕梁画栋的院子，不差吧？”

　　萧景玄站在潭边，看着眼前这未经雕琢的自然景致。水汽扑面，带来沁人心脾的凉爽。他不得不承认，这野趣盎然的景色，确实有别于宫廷御苑那种精心规整的美，一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在此涌动。

　　“尚可。”他依旧是这两个字，但紧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丝。

　　楚缘对他的口是心非早已习惯，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在一块被水磨得光滑的大石上，脱下鞋袜，将一双白皙的脚丫浸入冰凉的潭水中，满足地喟叹一声：“啊——舒服！走了半天，你也泡泡？”

　　萧景玄的目光落在她浸在水中的双脚上，脚踝纤细，肌肤在碧水映衬下白得晃眼。他立刻移开视线，喉结微动。“不必。”

　　“啧，规矩真多。”楚缘撇撇嘴，踢踏着水花，仰头看着瀑布，“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人心里的很多病，就跟这潭水似的。你老是捂着、盖着，不让它流动，不让它见光，它就容易淤积、发臭、生污秽。就得像这样，有活水源头，不断地冲，不断地洗，才能保持清澈通透。”

　　她说着，转头看向他，眼神清亮如这潭水：“你那‘帝王病’，说白了，就是心里那潭水堵得太久了，疑云障目，不见青山。”

　　萧景玄心头一震。她的话，朴素直白，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精准地撬动了他心底某些坚固的东西。他沉默地看着瀑布奔流，水汽氤氲中，楚缘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却又异常清晰。

　　是啊，他多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过一片水，听过一阵风了？他的世界被奏章、权谋、人心算计填满，那潭心水，早已波澜深藏，浑浊不堪。

　　“或许……你说得对。”他低声道，声音几乎被水声掩盖。但这已是他第一次，没有反驳她的“诊断”。

　　楚缘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笑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享受了片刻的清凉，便擦干脚，穿上鞋袜。“走吧，太阳升高前得多采些，下午日头毒。”

　　回程的路上，两人话不多，但气氛不再像来时那般带着微妙的试探与对抗。萧景玄依旧沉默地跟着，却会主动帮她拨开过于茂密的枝条，或是在她指出某株稀有草药时，多看几眼，努力记住特征。

　　快到山脚时，楚缘眼尖，看到一丛灌木后隐藏着几颗红艳艳的野果。“呀！山莓！”她惊喜地跑过去，熟练地摘下几颗最大最红的，转身递到萧景玄面前，“尝尝，甜得很，算你今天没白摔那一跤的奖励。”

　　那几颗野果躺在她摊开的掌心，红得剔透，沾着些许山间的尘埃。萧景玄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亮晶晶带着期待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酸甜的汁液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和山野的味道，纯粹而热烈。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如何？”楚缘自己也丢了一颗进嘴里，眯着眼享受。

　　“……尚可。”萧景玄咀嚼着，依旧是那两个字，但紧绷的面容线条，在那一刻，是真真切切地柔和了下来。

　　楚缘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嘿嘿一笑，没戳穿他。

　　回到小院，日头已近中天。两人刚放下背篓，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院门外就传来了里正李老汉的声音。

　　“阿楚姑娘，在吗？”

　　楚缘应了一声，迎了出去。萧景玄则下意识地退后半步，隐在门廊的阴影里，目光沉静地看向来人。

　　李老汉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体面、像是县里来的胥吏，神色间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审视。

　　“阿楚啊，这二位是县衙来的，”李老汉搓着手，脸上带着点为难，“说是要核查一下各村近来有无陌生面孔投宿，尤其是……形迹可疑的。”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往萧景玄这边瞟了一眼。

　　那两名胥吏也看到了萧景玄，虽然他穿着粗布衣，但那通身的气度却难以完全掩盖。两人的眼神立刻带上了探究。

　　楚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胥吏大部分视线：“哟，里正叔，县里老爷们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陌生面孔？有啊！”她手一指萧景玄，语气再自然不过，“这不就是？我远房表哥，叫玄景，来投奔我的，身子骨不太好，在我这儿养病顺便帮帮忙。怎么，这也要登记造册？”

　　她语速快，态度坦荡，倒让那两名胥吏愣了一下。其中一人问道：“远房表哥？籍贯何处？来此作甚？”

　　楚缘对答如流：“南边沧州来的，家里遭了水灾，没活路了，来投奔我混口饭吃。怎么，几位官爷要看看他的路引？”她说着，作势要往屋里走，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为难，“不过他那路引在路上遇了匪，丢啦，正愁不知道怎么补办呢，几位官爷能给指点指点？”

　　一听“路引丢了”、“遇了匪”，还要他们“指点”，两个胥吏顿时觉得麻烦。核查流民本就是个模糊的差事，这楚缘在村里人缘好，又是唯一的医生，他们也不想多生事端。再看那“表哥”，虽然气度不凡，但穿着干活的衣服，手上还有新磨的茧子，确实像个落难投亲的。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打起了官腔：“既是你亲戚，那便好生安置，莫要生事。路引之事，日后自行去县衙补办便是。”又例行公事地问了李老汉几句，便借口还要去下一村，匆匆走了。

　　李老汉松了口气，对楚缘道：“阿楚，你表哥……安分些，莫惹麻烦。”

　　“知道啦，里正叔，他老实着呢，就一心养病干活。”楚缘笑着送走李老汉。

　　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楚缘脸上的笑容淡去，转身，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目光锐利地看向阴影里的萧景玄。

　　“看来，‘玄景公子’，”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这‘病’，招惹来的‘惦记’，比我想象的，要多一点啊。”

　　萧景玄从阴影中走出，面容平静，眸色却深不见底。他看向楚缘，方才她那番急智应对，再次让他对这个村医刮目相看。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山间的宁静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破，空气中再次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