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囚》云酌月

5、第 5 章

　　寒渊静立于岩石阵前，神识如网，紧紧锁住那处空间波动异常的阵法。就在他察觉阵法似有松动，准备强行闯入一探究竟的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师尊？您怎么在这？”
　　寒渊霍然转身，只见云疏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全然的不解，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他目光如电，上下扫视着云疏。三日不见，这小徒弟身上的气息似乎凝实了一些，但更让他心生疑窦的是那副全然懵懂、不知世事的模样。
　　“徒儿，这几日你去哪了？”寒渊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为师为何寻不见你？”
　　几乎在寒渊话音落下的同时，奇石之灵苍老的声音在云疏识海中急促响起：“后生小心！你这师尊不简单，他正用秘法探查你的心声！莫慌，老夫替你遮掩一二，但你需尽快提升修为，否则终有被他看穿之日！”
　　云疏心中剧震，如惊涛骇浪！【他竟能窥听心声？！】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再抬眼时，面上只剩下越发显得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局促不安。
　　“回师尊，徒儿……徒儿这几日贪图凡间的繁华，故而……去山下的玄机镇游玩了几日。”他声音渐低，脸上适时地泛起羞愧的红晕，“徒儿愚钝，贪恋世间烟火，让师尊担忧了，请师尊责罚。”
　　寒渊不置可否，目光却落在了云疏怀中那只通体漆黑、唯有额间一簇火焰纹的“小猫”上。
　　“你这怀里的猫，是哪来的？”他眼睛微眯，语气莫测，“为师可从未听说，你身边养了宠物。”
　　那“小猫”——魔焰虎，听懂了寒渊话语中的审视，顿时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虎视眈眈，恨不得扑上去给这白衣修士来上一口。
　　云疏连忙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脊背，指尖带着一丝混沌之力，魔焰虎感受到那同源的气息，这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却仍用屁股对着寒渊。
　　“师尊息怒，”云疏面露几分恰到好处的羞赧，“是徒儿见它可爱，用食物诱之，许是合了它的眼缘，这才得了它的亲近。师尊宽宏大量，定能容得下徒儿这点小小的私心，对吗？”
　　寒渊阴晴不定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恭敬、羞愧又带着点小小祈求的模样。
　　忽然，寒渊抬手，一团精纯而恐怖的能量在他掌心瞬间凝聚，越来越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云疏瞳孔微缩，心瞬间提起。他看不透寒渊想做什么，是识破了他的谎言，要亲手清理门户吗？他体内混沌丹田疯狂运转，准备拼死一搏，面上却依旧强撑着不改神色。
　　然而，那团足以让他不死也残的能量并未砸向他。就在即将脱手的瞬间，能量团猛地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向不远处一块看似寻常的巨石！
　　“轰——！”
　　碎石纷飞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几名隐匿在侧的魔族探子被炸得血肉模糊，瞬间毙命！
　　云疏看着这一幕，心中骇然。【这就是……大乘期修士的实力吗？】
　　寒渊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他看向云疏，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令人心悸的深意。
　　“徒儿，”他声音轻柔，却字字敲打在云疏心上，“为师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在我面前耍弄心思，设计于我。”
　　他微微俯身，拉近与云疏的距离，目光如深渊般锁住他。
　　“徒儿你……一定会一直这么乖乖的，对吗？”云疏抬起眼，迎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纯良、无比乖巧的笑容，仿佛带着全然的信赖。
　　“自然，师尊。”
　　阳光洒下，师徒二人相视而笑，画面看起来无比和谐。
　　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怎样暗流汹涌、危机四伏的博弈。
　　魔族据点内，四大护法之一的玄武听着手下颤抖的汇报，粗犷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一击……仅仅是一击，我们派去的所有探子就……”下属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玄武挥手让他退下，独自在殿内踱步，面色凝重。寒渊的实力远超预估，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此刻若去，不过是徒增一具尸体。
　　然而，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心腹又来急报：“护法大人，魔尊今日便要那小村庄的详细消息，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
　　玄武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如实禀报探子全军覆没，自己按兵不动？以魔尊炎执的脾气，他少不了要受一番严酷惩罚。可若知情不报，日后被查出来，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正当他急得团团转时，一个向来以狡黠著称的下属凑上前，压低声音献上一计。
　　玄武听罢，脸色变幻不定，最终狠狠一咬牙。
　　“也罢！就依你所言！总好过现在就去面对魔尊的怒火！”
　　另一边，寒渊并未深究云疏那漏洞百出的说辞，仿佛真的信了他去凡间游玩一般。他袖袍一卷，便带着云疏离开了小山村。
　　再次落地时，两人已身处一片云雾缭绕的山谷之外。谷口矗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上面刻着四个龙飞凤舞、却带着岁月沧桑的大字——夙命秘境。
　　“此乃夙命秘境。”寒渊的声音将云疏的视线拉回，“传闻进入此地，修士在寻求机缘的同时，亦有一丝机会，得以窥见未来之事的一角。”
　　他侧目，看向身旁的云疏，目光深邃难辨。
　　“然，机遇往往与危险并存。秘境之内，凶险万分，心志不坚者，极易迷失其中，永世沉沦。”
　　他带云疏来此，用意昭然若揭：一为借助秘境之力，看看这心思难测的徒弟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二则，正是在这极致的危险中，才能最真实地试探出云疏隐藏的修为与底线。
　　云疏望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秘境入口，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窥见未来？】这对他来说，诱惑力太大了。他太想知道，自己与师尊的这场博弈，最终会走向何种结局。
　　他压下心中的悸动，恭敬道：“弟子定当谨遵师尊教诲，小心行事。”
　　魔尊炎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玄武的魔宫之中。浓重的魔气让殿内所有守卫都瑟瑟发抖。
　　“玄武呢？”他冷声问道，猩红的眼眸扫过空荡荡的王座。
　　一个尖嘴猴腮、眼神闪烁的魔修连滚爬爬地出来，跪倒在地，颤声回道：　　“启……启禀魔尊！玄武大人他……他亲自去打探寒渊的消息去了！”
　　“哦？”炎执尾音上扬，带着刺骨的寒意，“亲自去了？探子死绝了，需要他一个护法亲自出马？”
　　那魔修吓得浑身一颤，脑袋磕得砰砰响：“是……是因为探子办事不利，屡次失手！玄武大人为了将功赎罪，才决定亲自前往，说……说定要为主上您带回最准确的情报！小人不敢欺瞒魔尊啊！”
　　炎执眼中冷光闪烁，强大的神识瞬间铺开，如同最精细的篦子，将整座魔宫扫视了一遍。确实，没有玄武的气息。
　　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最好如此。若让本尊发现你有半句虚言，定将你剥皮抽筋，神魂贬入魔火，灼烧千年！”
　　话音未落，魔尊的身影已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直到那恐怖的威压彻底消失，那尖嘴猴腮的魔修才瘫软在地，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而此刻，远在夙命秘境之外的寒渊与云疏，已然踏入了那迷雾之中，走向那未知的、仿佛由命运亲自书写的试炼场。
　　玄机派，主峰大殿内。
　　“你是说，寒渊带着他那徒儿，去了夙命秘境？”一个身着掌门道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玄苍，正随意地瞥了一眼下方恭敬汇报的弟子。
　　那弟子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身，头垂得更低，语气越发谨小慎微：“回禀掌门，千真万确。弟子亲眼所见寒渊仙尊携其弟子云疏，入了秘境入口。”
　　玄苍轻抚长须，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淡然笑道：“嗯，你且退下，继续留心观察。若有任何异常，立即禀告。”
　　“是！”弟子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大殿。
　　殿内恢复寂静片刻，一道火红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自偏殿的阴影处摇着折扇，悠然踱出。来人面容俊朗，眉眼间自带三分风流笑意，正是玄机派中最为闲散、常年云游在外的长老——叶瑄。
　　“师兄，”叶瑄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掌心，语气带着玩世不恭的调侃，“你对那寒渊，未免也太过‘关心’了吧？连他带着徒弟去哪儿历练，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玄苍端起手边的灵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面上依旧是和煦的微笑，眼底却深邃如寒潭：“师弟今日怎有闲暇来管这些琐事？好好当你的逍遥长老，云游四方，赏尽天下风月，岂不美哉？”
　　叶瑄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踱步到玄苍面前，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话语却如针刺般犀利：“师兄，何必跟师弟打哑谜呢？你觊觎那‘天下第一’的名头已久，做梦都想抓住寒渊的把柄，将他拉下神坛……这等‘盛事’，做师弟的，当然也想分一杯羹嘛。”玄苍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缓缓抬眸，静静凝视着叶瑄那张笑得如同狐狸般的脸，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良久，玄苍脸上才重新绽开那抹毫无破绽的、温和的笑容，只是话语里的寒意却足以冻彻骨髓：“师弟，也就是你。若换作旁人，今日，便是他明年的忌日。”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下了逐客令：“下去吧，方才的话，师兄就当从未听见。”
　　然而，叶瑄非但没走，反而话锋陡然一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可是师兄，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突然回山，又与你说这些吗？”他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道：“因为师弟我啊……可是得到了一个关于寒渊的、天大的好消息呢~”
　　玄苍正准备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叶瑄脸上，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慈祥，仿佛一位面对顽皮师弟的宽厚兄长。
　　“哦？”玄苍的声音温和得能滴出水来，“我的好师弟，是什么消息，值得你如此卖关子？”
　　叶瑄见状，知道火候已到，终于图穷匕见。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搓了搓，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师兄，你是懂我的。我想要的东西……一直是库房里那枚‘九转化劫丹’。”
　　玄苍的眼眸深处瞬间掠过一丝凌厉的杀意，但面上笑容不变，只是静静地看着叶瑄，没有立刻回答。
　　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僵持。
　　师兄弟二人，一个稳坐钓鱼台，笑容和煦；一个姿态闲适，却寸步不让。
　　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无声的较量在弥漫。
　　那枚足以引发无数血雨的灵丹，与那个足以撼动修仙界的秘密，在这看似平和的对峙中，进行着一场危险的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