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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猎手与陷阱 ...

  •   那方深色的、质地精良的丝帕,以一种极其慵懒而又充满羞辱意味的姿态,垂挂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柔软的丝绸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而角落那个用银线精心绣制的、带着张扬笔触的艺术体“镌”字,正正地对着他,像一只嘲讽的眼睛,又像是一个胜利者漫不经心烙下的标记,无声,却震耳欲聋。
      这不是关怀,这甚至不再是简单的挑衅。
      这是一种宣告。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施舍意味的、对他此刻狼狈处境的精准踩踏。杜镌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在这里做了什么,我知道你有多难受,而我,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这方手帕,就是证据,是战利品,是插在他摇摇欲坠的骄傲之上的旗帜。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几乎不像是笑的气音,从邬泽谦的喉间逸出。他盯着那方手帕,眼神在最初的冰冷与震惊之后,迅速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翻涌着黑色漩涡的怒意。那怒意不再浮于表面,而是沉入了他的眼底最深处,酝酿着风暴。原本因不适而略显涣散的眼神,此刻锐利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刀锋,每一道都带着割裂一切的寒意。
      适可而止?
      那个男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他也根本不在乎所谓的 Alpha 之间潜在的规则与绅士风度。他用最直接、最野蛮、也最有效的方式,撕碎了一切虚伪的客套,将这场荒谬的“追求”游戏,强行拉升到了最赤裸裸的力量对冲与意志碾压的层面。
      修长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仿佛在确认这并非幻觉,随即,猛地攫取了那方丝帕!
      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微颤的指尖和从手背蜿蜒到小臂的青筋昭示着他极力克制也无法平静的情绪。
      这种轻微的颤抖不是源于虚弱,而是源于一种被彻底践踏底线后,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无法遏制的愤怒,以及在那怒意催化下,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更加本能、也更加危险的东西。
      那方象征着杜镌身份、带着其主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硝烟与熔岩气息的手帕,在他掌心被扭曲、揉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
      邬泽谦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翻腾的所有情绪。只有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唇角那一抹缓缓勾起得毫无温度的弧度,泄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的平静。
      那弧度里,没有半分被羞辱后的怯懦或退缩,反而充满了某种被彻底挑起兴趣的凛冽锋芒。
      他慢慢抬起手,将那块被揉皱的丝帕举起,目光一寸寸地扫过上面那个刺眼的“镌”字。每一个弯曲的笔画,此刻都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针,扎在他的视网膜上。
      既然你选择了打破所有的规则,用最不入流的方式开场,那么……
      邬泽谦的指尖缓缓摩挲着那块丝绸,那冰冷的、磅礴的,属于极地深海的信息素,原本被他极力压制着,此刻,却如同解开了某种封印,开始一丝丝、一缕缕地从他周身弥漫开来。
      不再是之前被冲击时的紊乱,也不再是平日里用于威慑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却无比恐怖的侵略性。如同深海中缓缓睁开了巨眼的远古生物,锁定了猎物。
      他松开手,任由那方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手帕飘落,轻飘飘地坠落在光洁如镜、却隐约倒映着他此刻冰冷侧影的瓷砖地面。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方手帕一眼,迈步向外走去。
      他的脚步不再有丝毫仓促,每一步都稳稳的踏在无声的节奏上。背脊挺直如松,重新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挺拔姿态,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内敛的锋芒。仿佛刚才那个在隔间内狼狈干呕、脸色苍白的人,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所有的波澜都被强行压下,化作最坚硬的寒冰,以及冰层之下,汹涌暗流所指向的、唯一的目标。
      适可而止?
      不。
      邬泽谦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眼底掠过一丝兴味。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且,看来……是时候换一种玩法了。
      他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然后,他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了外面空旷安静的走廊。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那影子里,似乎都带着凛冽的寒意和某种蓄势待发的危险。
      杜镌。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不再是厌烦,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即将付诸行动的……狩猎意味。
      我们,走着瞧。
      那方绣着“镌”字的丝帕,像一枚小小的石子,却并未像预想的那样在两人之间投下浮于表面的层层涟漪,它究竟作用于什么地方?
      当下,无人知晓。
      周一清晨,杜镌踏入办公室时,甚至带着点隐秘的期待,准备迎接邬泽谦可能发起的任何形式的反击,比如……冰冷的对峙?或者…裹挟着怒意的质问?
      然而,什么都没有。
      邬泽谦的表现平静得令人费解。他依旧准时出现在公司,衣着一丝不苟,神情是惯常的疏离与从容。在走廊擦肩而过时,他甚至会对杜镌微微颔首,仿佛露台上那场激烈的对峙,卫生间外那无声的羞辱,都只是杜镌一个人的幻觉。他公事公办,在需要协作的会议上言简意赅、切中要害。
      杜镌那些刻意为之的、带着刺的“追求”举动,像更加频繁地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用那种玩世不恭的眼神毫不避讳地追随之类的事情,邬泽谦对此相较于从前更加视若无睹。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杜镌倍感憋闷。他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邬泽谦那副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面具。这比他预想的任何激烈反应都更让人恼火。
      就在杜镌的烦躁累积到顶点,几乎要按捺不住想采取更极端的手段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伴随着一个潜藏的危机悄然降临。
      周三下午,一份关于城北新兴科技园区地块的初步调研报告被送到了杜镌的办公桌上。这个项目潜力巨大,但前期投入高,风险也不小,公司内部评估意见不一,尚未正式立项。
      杜镌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机会,如果能抢先拿出具有说服力的深度分析和可行性方案,无疑能在未来的项目竞争中占据绝对主动。
      他立刻召集了自己的核心团队,在会议室里熬了几个通宵,初步搭建起方案框架,并锁定了几家掌握关键数据和技术的前沿小型科技公司,作为潜在的调研或合作对象。其中,“速锋科技”和“辰熠数据”是他重点关注的目标。
      然而,就在杜镌踌躇满志,准备进一步推进时,他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好几次与相关部门协调资源时,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滞涩;原本答应提供部分基础数据的部门,也忽然变得推三阻四。
      杜镌起初以为是自己最近风评不佳,或是哪个环节沟通出了问题。直到周五晚上,他因为一份遗漏的文件返回公司,无意间在战略部的分析室外,听到了里面两个加班员工的低声交谈。
      “……杜总那边这次怕是又要碰钉子了。”
      “怎么说?”
      “你没发现吗?他看中的那几个小公司,尤其是速锋和辰熠,好像都被人提前接触过了……我听说,是总部那边有人打了招呼,要‘谨慎评估’。”
      “总部?不会是……杜总自己家吧?”
      “嘘……小声点!心照不宣啦。杜家那位老爷子和大少爷,不是一直想让他回去吗?”
      对话声渐渐远去,杜镌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文件袋,指节泛白。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原来如此!
      他就说,以他的能力和之前的业绩,怎么可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停滞不前,甚至在一些关键项目的资源获取上屡屡受挫!原来是他的好父亲和好大哥,在背后偷偷给他使绊子!为了逼他回去,真是不遗余力!
      一股混合着被背叛的愤怒和强烈不甘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需要这个项目,他必须做出成绩,狠狠打那些想想操控他人生的人的脸!
      但眼下,内部的掣肘让他举步维艰。常规的渠道似乎都被无形的手挡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邬泽谦。
      邬泽谦空降而来,背景成谜,但能从他杜镌手里硬生生抢走项目,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和倚仗。最重要的是,他刚来不久,与公司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牵扯不深,杜家的人,手暂时应该还伸不到他那里。
      利用他?
      这个想法让杜镌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既然邬泽谦对他的“追求”战术避而不战,那他就换一种方式,把他拖下水,绑到自己的战车上。利用邬泽谦的能力和人脉,打破杜家设置的障碍,为自己铺路。等项目成功,再……到时候再把他一脚踢开也不迟。
      多么完美的计划!
      杜镌几乎要为自己的“机智”喝彩。他完全忽略了这其中巨大的风险,以及利用一个他根本看不透的人可能带来的后果。被愤怒和不甘冲昏头脑的他,只觉得找到了一条破局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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