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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心乱了 ...


  •   慕曲楼靠在房门旁,瞥了眼天色。

      阴沉沉,却又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只是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没得叫人心烦。云层厚重得像浸了水的棉絮,低低压在混沌之地北部的天空,把本就稀薄的日光滤得更加黯淡。远处魔山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显得格外狰狞,像一头蹲伏的巨兽。

      他回身看了眼房间里正盘坐在各自床上打坐的叶紫树和叶三石。两个小家伙闭着眼,眉头紧皱,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经过这些天的教导,慕曲楼正式让俩孩子修炼引气入体之法——这是踏上修仙大道的第一关,也是最磨人的一关。

      已经第三天了。

      慕曲楼无奈地扶了扶额。有天赋的,像他,一炷香时间就能顿悟;没天赋的,翻烂了功法、背倦了口诀,也是一辈子在修仙大门外徘徊。

      小紫和石头显然不属于前者,但也不算太差——至少没像有些人那样,坐了半天就嚷嚷着腿麻屁股疼。

      只是这进度……实在慢得让人心焦。

      “别练了。”慕曲楼敲了敲房门,“摸不到诀窍,就算把脑袋想出花来也是白搭。再看一遍功法图册,找点感觉,明天继续。”

      叶紫树和叶三石同时睁开眼睛,对视了一眼,苦着脸齐声应道:“是,慕先生。”

      最是能跑能跳的年纪,被拘着打坐一整天,自然是枯燥无聊至极。但俩孩子最烦心的倒不是这个——他们知道,为了他们的修仙路,叶潭九这个当哥的付出了多少。什么材料、什么器具,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往上砸,还请来了慕曲楼这样的“先生”。要是搞不出个名堂,也太对不起哥哥了。

      慕曲楼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俩孩子如蒙大赦,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活动着发麻的腿脚,一边小声嘀咕着功法里那些晦涩的字句。

      看着这画面,慕曲楼心里却莫名地更烦了。

      他转身回到屋子里,本想打坐运转灵力,但盘腿坐下后,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那股子烦躁像藤蔓一样从心底爬上来,缠得他呼吸都有些发紧。

      “啧。”慕曲楼干脆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最后停在衣柜前。

      打开柜门,里面的衣服挂得满满当当,基本上都是慕曲楼的——几件叶潭九给他新买的,料子虽不及慕家用的云锦冰绡,但在混沌之地也算上乘,颜色更是花哨得扎眼;还有几件旧衣,分外素净,慕曲楼不喜欢,就全部压在最底下。

      慕曲楼的视线落在最显眼的那件丹红色鎏金衣上,衣摆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纹样,虽然绣工一般,但那是叶潭九前些日子特意跑了好几家店才挑中的。

      慕曲楼当时还嫌叶潭九眼光不行,这衣服买的一般,但第二天他就穿上了。

      他盯着那衣服看了会儿,又瞥见角落里一条灰色的旧面巾——不知是叶潭九什么时候扔在这儿的。慕曲楼伸手捞出来,犹豫片刻,还是系在了脸上。

      虽然跟这身华丽的衣裳格格不入,但他现在懒得管这些了。

      推门出去时,雇来的刘大娘正在厨房里忙活晚饭,锅铲碰撞的声音混着饭菜的香气飘出来,勾人得很。这些天叶潭九太忙了,重建九潭、招兵买马、带队上山猎妖兽,实在是照顾不到家里,便花钱请了这位手脚利落的大娘,做做饭洗洗衣服,顺带照看两个孩子。

      慕曲楼脚步没停,径直出了院门。

      这些时日,为了低调行事,他甚少出门。叶潭九总说混沌之地鱼龙混杂,他这副长相、这身气质太扎眼,容易惹麻烦。慕曲楼嘴上不屑,心里却明白这话在理——如今他修为尚未完全恢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今天,他实在待不住了。

      心里头那股闷气,像块湿透的棉花塞在胸口,沉甸甸的,喘不上气。

      街道上人不多。混沌之地北部的集市到这个时辰已经散了,只剩零星几个摊贩在收拾东西。路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偶尔有几间像样些的木屋,墙上大多斑驳破旧,爬满不知名的藤蔓。

      慕曲楼走在路上,手里捏着一片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叶子,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眼神却飘向远处的魔山,发怔放空。

      叶潭九今天又去魔山了。

      带着九潭新收的那批人,还有那个叫柳叶子的小子。

      今天又会是多晚才回来?

      昨天是子时,前天是亥时三刻,大前天更晚,他等到油灯添了三次油,才听见院门响。

      指尖用力,嫩绿的叶子被揉烂、捏碎,黏糊糊的汁液沾了一手,带着股青涩的苦味。

      慕曲楼才骤然回神,皱了皱眉,正要找东西擦手,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不远的巷子里有家简陋的茶摊,几张破旧木桌旁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闲汉,正就着粗茶唾沫横飞地聊着天,声音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

      慕曲楼本想直接走过——这些市井之徒的闲谈,他一向懒得入耳。可那几个人的谈话内容却让他脚步一顿。

      “……要我说,叶潭九那小子是真有本事!这才多久?九潭就要重新立起来了!听说连四方天剩下的那几个据点都被他端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这几天他们猎了好几头大妖兽,有一头还是铁背山魈,那玩意儿皮糙肉厚,寻常魔修都奈何不得!卖了不少钱!啧啧,那柳叶子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柳叶子?就榆钱巷柳家那个小子?”

      “对对对!那小子不是修仙的,可脑瓜子灵啊!跟着叶潭九上山,狩猎那些东西学得快得很!叶潭九也是真照顾他,听说时不时就给他分点妖兽材料,让他带回家贴补家用……柳家那病歪歪的老娘,这段时间药都没断过。”

      叶潭九这个家伙,有空照顾人发善心,都不知道早点回家。慕曲楼心里刚这么想着,就听见那桌人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暧昧起来,压低了声音,却更显得猥琐。

      “哎,你们说……叶潭九对柳叶子这么照顾,是不是有啥别的心思啊?”

      “啥意思?”

      “装什么傻!这片地方谁不知道叶潭九好那口啊!断袖嘛!之前不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为了个男人连帮派都散了!”

      “哦——你说那个啊!可柳叶子才多大?十五六岁?叶潭九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我听说啊,叶潭九教柳叶子可耐心了,手把手地教!在山里头,俩人经常单独待一块儿。啧啧,荒山野岭的,谁知道在干嘛……”

      “要我说,叶潭九这人啊,看着正派,其实花花肠子多着呢!你们忘了?以前他跟那个宋明悦,不也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走哪儿带哪儿,同吃同住,好东西都紧着他!后来宋明悦跟人跑了,叶潭九连九潭都解散了,还消沉了好一阵呢,人都瘦脱相了!”

      “何止啊!听说自那以后,叶潭九身边就再没别人了,之前老见他往西街那条小巷子里跑——就那种地方,你们懂的——也没见有哪个真的搞在一起的,都是给完钱就走,从不过夜。你们说,叶潭九是不是因为心里忘不了宋明悦啊?”

      “我觉得八成是。宋明悦那小子长得是真俊,跟个姑娘家似的秀气,说话温声细语的。说起来,叶潭九好些日子没往小巷子去了,昨天还有相熟的老主顾问他怎么都不来了?诶,你们说会不会就是因为这叶潭九跟柳叶子好上了,才不去了?旧爱不去,新欢上位嘛!”

      “嘿嘿,有可能!柳叶子那小子虽然没宋明悦好看,但年轻啊,水灵!叶潭九就好这口嫩的吧?不然干嘛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子这么上心?又是教本事又是分钱的,亲哥也不过如此了!”

      “啧,要说这叶潭九,也是命里带桃花,还是烂桃花,专招男人……”

      后面的污言秽语越来越不堪入耳,夹杂着下流的哄笑。

      慕曲楼站在巷角阴影里,面巾下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眼睛里像是凝了一层冰,又像是有火在冰下烧。手指攥得泛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扎进耳朵里,再混着这些天积攒的烦躁、憋闷,还有那股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一起在胸腔里翻搅,搅得他胸口发酸发疼发闷,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这些人无非就是见九潭即将重建,叶潭九要东山再起了,心里嫉妒得慌,又不敢明着招惹,这才在嘴巴上过过瘾,用最龌龊的臆想来抹黑别人,平衡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可他就是难受,就是生气!理智告诉他别跟这些蝼蚁一般见识,可情绪像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他倒也想放过自己,别被这莫名的情绪搅得不得安宁,可是那些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叶潭九不放过他!

      还有那个名字——宋明悦。

      像根刺,早就扎在那儿了,平时不动不碰,似乎就忘了。可旁人轻轻一拨,就疼得他呼吸一窒。

      慕曲楼猛地转身,没再听下去。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出手,把那张破茶摊连同那几个碎嘴的闲汉一起烧成灰。

      可他凭什么?以什么立场?

      ……

      对上慕曲楼那出奇的阴阳怪气的话,饶是叶潭九累到七窍升天也发觉到不对劲,但又搞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慕曲楼,“什么?”

      “没什么!”,慕曲楼“啪”地合上手中那本根本没看进去几个字的书,抬起眼,直勾勾盯着叶潭九:“就是觉得,叶大帮主日理万机的,真是辛苦了。”

      这话说得更怪了,叶潭九不明所以,“你生气了?”

      “生气?”慕曲楼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动作很慢,慢得有些刻意,“我生什么气啊?我在家里优哉游哉地享清闲,没人见,也没人烦,上哪儿生气去?”

      叶潭九眉头越皱越紧。

      他累了一天,浑身酸疼,只想吃点东西倒头就睡,现在被慕曲楼这一通阴阳怪气弄得更加烦躁,语气也硬了几分:“慕曲楼,你有话直说,别在这儿拐弯抹角。我累了一天,没工夫跟你猜谜。”

      “累了一天?”慕曲楼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是啊,带着人猎妖兽、教本事,确实挺累的。毕竟要手把手地慢慢教,还要分东西呢——叶大帮主对下面的人,可真够大方的,对柳家那小子,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叶潭九总算听明白了。

      他盯着慕曲楼看了几秒,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听见那些闲话了?”

      慕曲楼盯着手中的茶杯没说话。

      叶潭九反倒是扯过椅子,一屁股坐在慕曲楼对面,身体前倾,盯着对面人那双压抑着怒意的眼睛,有些无奈道:“外面那些人嚼舌根子就算了,我懒得管,也管不过来。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怎么也听风就是雨的,还在这里跟我搞这些名堂?”

      “我知道你的情况?”慕曲楼重复了一遍,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是啊,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个非要找男人贴着的怪病,我知道你当初捡我回来是为了治病,我知道我们之间是各取所需……

      慕曲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抬起眼,“可我还有不知道的呢。”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更显得压抑,“我不知道的可太多了……”

      叶潭九被这番话搞晕了头,连绵的倦意和莫名的火气一起涌上心头。他索性半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伸出手,卷起慕曲楼垂在肩上的一缕长发,无意识地绕着手指把玩:“慕曲楼,慕小少爷,慕祖宗诶!您就收了神通吧,我累了一天了,骨头都快散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个人直肠子,搞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文绉绉的说法。”

      慕曲楼瞥了叶潭九一眼,把自己那缕头发从叶潭九手里抽了回来,还顺势打了叶潭九的手背一下。

      “别动手动脚。”他硬邦邦地说,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好一顿翻找,动作带着明显的怒气。

      叶潭九直起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只见慕曲楼从衣柜最底下,翻出几件素净的旧衣,拎在手里。

      叶潭九定睛一看,想起来了——这几件衣服不是慕曲楼刚来时他找给对方穿的吗?还被慕曲楼吐槽过“像是裹了块布在身上”。虽然最后还是穿了,因为没得选。

      “你不会是要跟我翻这个旧账吧?”叶潭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我不是后来都给你买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吗?那些料子更好,颜色花样也合你心意……”他指了指衣柜里那几件鲜艳夺目的新衣。

      “花里胡哨?”慕曲楼挑眉,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忽然把手里的旧衣服往地上用力一扔!“那些衣服就是素雅大方喽?”

      他早发现了,这些衣服根本就是宋明悦的,叶潭九从来不穿这种衣服!

      叶潭九被慕曲楼这举动惊得一愣,霍地站起:“诶!你发什么疯!”他赶紧弯腰把衣服捡起来,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好好地说着话,怎么扔起衣服来了?这料子虽普通,但也算不错了,你不可惜我还心疼呢!”

      “是心疼衣服,还是心疼人呢?”慕曲楼声音陡然拔高,转过身,紧紧盯着叶潭九,胸膛微微起伏。

      叶潭九把衣服往桌上一扔,火气真有些上来了:“慕曲楼你什么意思?”

      呵,果然生气了。为了几件旧衣服,为了那个名字。慕曲楼冷冷地看着叶潭九,“你说那些都是流言蜚语,那宋明悦呢?”

      “这又关宋明悦什么事?”叶潭九的脸色瞬间变了,盯着慕曲楼,声音沉了下来,“慕曲楼,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底想说什么?”

      “关宋明悦什么事?”慕曲楼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忽然笑了,“怎么不关宋明悦的事?不关他的事,你留着他的衣服?不关他的事,小紫和石头提起他时,你眼神都不对?不关他的事,你嘴里天天念叨着他?这难道也是因为怪病吗?”
      他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叶潭九,气息有些不稳,“对我发病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

      叶潭九头疼得很,没搞明白慕曲楼在气什么?

      宋明悦走得急,很多东西没带走,难道还要把他的东西都扔掉吗?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小紫和石头是宋明悦看着长大的,感情还是有的,偶尔提起怎么了?他眼神不对?他什么时候眼神不对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还有,自己哪有天天念叨着宋明悦?撑死就提了两三回,还没他给慕曲楼买衣服、买点心、打听混沌之地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时,对着店家说的话多!

      但叶潭九气上心头,那股倔劲儿也上来了,不想解释了,觉得解释就是低头,就是承认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也把脸冷了下来,硬邦邦地回道:“那我和宋明悦之间的事,又关你什么事?慕曲楼,你现在和我绑在一起,不也是因为这该死的怪病吗?当初不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各取所需!我答应你的,哪样没做到?你到底凭什么质问我这些?真以为你是我的谁啊?”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捅出去,叶潭九看到慕曲楼的脸色瞬间白了,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痛楚。

      叶潭九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后悔话说重了。但他正在气头上,那点后悔很快又被烦躁压了下去。

      “凭什么?”慕曲楼挣开叶潭九下意识又想拉住他的手——叶潭九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伸的手。

      慕曲楼的手腕上已经红了一圈,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盯着叶潭九,眼圈隐隐有些发红,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执拗:
      “就凭我每天在这儿等你回来!从白天等到天黑,等到街上连狗都睡了,我都没睡!就凭我天天看着你为了别人忙得脚不沾地,为了那个柳叶子,为了你那些兄弟街坊,为了九潭!就是没有我!就凭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泄露了太多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绪,慕曲楼猛地闭了嘴,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飞快地扭过头,不再看叶潭九,也不敢再看。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桌上那盏油灯的火苗,不安分地跳动了一下,投在墙上的影子跟着晃动、拉扯,变幻出诡异又孤独的形状。

      叶潭九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被谁用棍子狠狠搅过。

      慕曲楼那句话没说完,可他听懂了。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他又累又懵的神经上。

      就凭我每天在这儿等你回来。

      就凭我天天看着你为了别人忙得脚不沾地。

      就凭我——

      就凭我什么?

      叶潭九不敢往下想。

      他看着慕曲楼侧过去的背影,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看着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线,看着那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尖……
      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忽然就熄了一半,只剩下一堆冒着青烟的灰烬,灰烬下面,是烫得他心慌的余温。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有半盏茶那么长。

      慕曲楼忽然动了,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床铺,脱掉外衣,背对着叶潭九躺下,扯过被子把自己裹紧。

      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叶潭九站在桌边,看着床上那个蜷缩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鬼了……活见鬼了……

      太阳西升,鱼儿上天,鸟儿入水,小时候叶潭九扯些没影儿的事哄弟弟妹妹,叶婆婆就会敲着他的脑袋笑骂:“要是真见了这些,那就是活见鬼了,得去庙里拜拜!”

      叶潭九现在就觉得,自己大概是活见鬼了。

      他像是撞了邪,又像是魂魄离体,飘飘忽忽地就转身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他单薄的衣衫,激得他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冷风一吹,叶潭九才恍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院子中央。

      他转身,看向那扇半敞着的房门。里面的油灯依旧亮着,昏黄的光晕透过门缝漏出来。

      只是叶潭九看着那光,脚下却像生了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踏进去了。

      心里乱糟糟的,堵得慌,又空落落的。

      夜风穿过门缝,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压抑地哭泣,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分外清晰,也分外……渗人。

      桌上的油灯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飘忽不定,火苗忽明忽灭,挣扎着,却又始终□□着,没有熄灭。

      直到那灯油快要燃尽,火苗缩到只有豆粒大小,挣扎着吐出最后一点光亮时——床上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蚕蛹”才动了动。

      慕曲楼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下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往门外看一眼,只是走到桌边,俯下身,轻轻地、带着点赌气似的力道,吹灭了那盏坚持了大半夜的油灯。

      嗤的一声轻响,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然后,他走到门边,伸出手,将叶潭九离开时未曾关严、敞了大半夜的房门,“砰”地一声,用力关紧了。

      隔绝了院子里的冷风,也隔绝了门外早已空无一人的院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心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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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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