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我是张舟行 ...
-
陆风恍神,眨了眨眼,却清晰地瞧见白运使眼中的神情。
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想着他不由自主皱了眉。
“方才下官听见马车中有人在喊不是张相,难道马车中还有其他人?”
没回过神,白仲明脸上带着轻轻的笑,又抛出一个疑问。
陆风的脸颊瞬间滚烫起来,他眼珠流转,寻思着自然不能说是自己喊的,这样不是掉了张舟行的面子吗?
他笃定,这个白仲明,准是看自己笑话的。
“在下也不知,或许还有遗落的歹人,白运使不妨再仔细找找。”陆风直视对方的眼睛,沉静说道。
“张相说的是,这贼人竟如此嚣张。”白仲明递了一个眼神给后面举火把的侍卫,马上出来几个人,顺着周围开始搜找。
“白运使为何在此处?”陆风接着问道。
“天黑雪重,家父还在宫中,母亲专门遣我来接。”
“今日商讨白运使所说的江南之事,费了些时间,白运使年轻有为,所提的也是利害所在。”陆风斟酌了一下,说道。
“不敢,下官为大晟尽力罢了。”
陆风嗅出其中的火药味,于是乖乖坐在马车前,不再说话。
这时,一阵车马声从后方缓缓拉近,随后在他们旁边停下。
“清安。”白苍松缓慢沉沉的声音从下人掀开的车帘里传出。
“父亲。”白仲明轻盈身姿落下马。
“张相也在。”似乎是仆从提醒他陆风也在,白仲明搀扶着白苍松下马车。。
火光明黄的视线里,陆风瞧见白知事环看周围,侧头看向旁边自己的儿子,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本相在路中遭歹人劫杀,多亏令郎相救。”陆风抢先说道。
“孩儿奉母亲之命前来接父亲,却不想遇上张相遇刺。”白仲明扶着父亲的手说道。
雪还在稀稀落落飘着,落在陆风裘衣上,他却不觉冷,神经紧张起来。
这对父子皆是反对张舟行的新政,前脚在皇宫白苍松刚刚以危险为由,请皇帝阻止他下江南,现在他便遇刺。
以为是白苍松搞的鬼,现在却不想被他儿子救下。
白仲明也是个奇怪人,在京城口碑极好,他都险些以为这是个善茬。
“张相平日出门都有侍卫随从,今日却只带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可见常见路边行走,也会湿鞋子。”白苍松道,“江南之事,牵连之重,张相势单力薄,还望珍重。”
陆风内心一惊,连忙拘手:“多谢张相提醒。”
“清安,将张相护送至府上。”白苍松抽回自己的手,淡淡说道。
“是,父亲。”白仲明应下,先跑去指挥侍卫收尾。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风端坐在马车上,与在地下的白苍松遥遥点头。
“改日张某定当上门拜谢。”
马车被临时整理,虽没有之前的华丽,但基本的保暖和安全都照顾到了,白仲明将自己保暖的手炉递给了陆风。
一路上,陆风的神经才慢慢放下,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张相。”马车窗边轻轻被轻轻地敲响,伴随着一声温润的语调。
在朦胧梦中,陆风好似又看见京城街中那个侧脸与伙伴打招呼的白世子,却下一刻便被无数支冷箭射得支离破碎。
一身汗惊起,窗外又来一声问询,陆风道:“知道了。”
下马车时,阿运小跑着过来搀扶他。
“今日之事,多谢白运使。”陆风礼貌客气地说道。
“不必客气,下官职责所在。”白仲明嘴角勾出一抹笑。
这人,陆风已疲惫至极,不愿再搭理他,脚跟一转,准备回府。
“张相。”那人又喊住他,从旁边侍卫手中拿过一打厚厚的钞票,递到他跟前。
“这是什么。”
“从没戴帽子那小厮身上找到的。”白仲明又将钞票递近,眼睛直盯盯看着他。
陆风重重合了眼又张开,才伸手接过那打钞票,出口时,声音收紧:“多谢白运使。”
白运使没有再说什么,行了一个礼便离去。
转身瞧见那背影绕过转角,陆风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
陆风做了个梦,梦见现代中的自己逐渐离自己远去,他往前追,面前却树起一道道围墙,他看不过去对面的景象,跌到在墙根下,无力哭泣。
画面一转,白仲明抱着手一直看着他。
一下子,陆风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
“太医,张相何时才能醒过来,已过去三日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却又重重昏睡过去。
等彻底清醒,阿运告诉他昏迷已有五日。
“老爷,您倒下时,可把阿运吓死了。”
陆风披着长发靠在床头,他的唇色近无,眼皮也恹恹想合上。
阿运见他无精神,又说道:“幸好白运使因事折返,将您抱进府内...”
“白仲明?”陆风打断他,脑海里不由得想起那个莫名的梦,心头浮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他离自己的世界越来越远了,仅见了几面的人就轻易闯进他的梦。
“是,陛下得知您遇刺后震怒下令彻查,派了太医和白运使到府上。”阿运用勺子将药搅搅,匀了一勺喂给他。
“白运使会医术?”药有些苦,陆风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陛下说白运使会武功,为了避免贼人卷土重来,这段时间就麻烦他多来照看老爷。”阿运放下碗,从旁边的小罐子勺了几块糖放入药碗中。
皇帝这是有心让他与白仲明结交,以便江南之事。
“现在他何在?”
“白运使有公事,先离开了,说晚些会过来。”阿运重新端起药碗喂他,“先前老爷昏迷,他除却公事,都待在此处。”
这回甜了不少,陆风满意,心想这白仲明又在打什么心思。
“老爷这回说了不少梦话,白运使问阿运,阿运也未能答上来。”
!陆风心一紧。
“我说了什么。”
“说的什么,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就一直在念叨这几个字。”阿运喂完,放下碗,“阿运自小跟着老爷,也不知老爷之事,想来是老爷心中密事,也不好跟白运使说太多。”
回不去了,陆风眼中泛起泪花,又不愿被阿运看到,于是偏过头,至腰的长发随着动作遮住他的不堪。
学历史的,偶尔都会幻想一日自己穿越,但陆风却从未有过,他喜欢他的生活,觉得古人生活乏味无尘,快一月下来,他勤勉,除却不想对不住张舟行,更是希望有突如其来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一个任务,他适应得不错,可以有回去的可能。
陆风彻底病了,除却身体上的疲惫,几日下来他也愈渐消瘦。阿运不知缘由,厚着脸皮,去请了一个有名的大夫,大夫也只是开了几个安神的药方。
白仲明不知所踪,几日下来,他也没有再来过相府。
身病好医治,心病却让阿运束手无策,他不知老爷发生了什么,作为下人也能妄问,只好揣测平日里老爷喜欢什么。
于是陆风的床头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书籍。
“老爷,您平日里最好看书,我把您最常看的书都拿来了,您看看可好。”
陆风分了一个眼神过去,《孙子兵法》。
又收回。
阿运叹了口气,默默拿起一把梳子,细细为陆风梳头。
“老爷,这些时日您都窝在屋子里,我们这些下人都挺担心的,现在院子梅花开得正好,不如阿运为你更衣,去院子赏雪赏梅可好?”
陆风心中一动,他自从生长在南方,雪百年都不见得一次,后来考大学,家里要求他离得近,他又选择在南方读书,二十几年,愣是没有看过雪。
“那便去。”
听罢,阿运喊来几个人,给陆风梳洗了一番,裹上夹袄长袍,在院子屋檐下搬了一张摇椅,旁边小桌子上放了一壶热茶,几个杯子。
阿运在旁边放上一盆炭火,便跟着其他人退下去了。
满树的梅花,一簇一簇的鲜红,雪纷纷扬扬落在梅花瓣上,一团又一团,也未曾能将梅花压折。
要是能拿手机记录就好了,陆风沮丧地想。
“张公落得好闲心。”身后传来一股熟悉的声音。
不用回头看,陆风也知道是这几日失踪的白仲明。
“如今饶州被惠农贷反噬,百姓饥寒交迫,竟已有互相食子之况。”白仲明挟着一阵冷风走到他身侧,直直盯着他。
虽说这人救了自己,但是总是暗戳戳甚至明晃晃说自己,陆风有些不满,更何况他正悲伤自己回不了自己的世界,于是他选择不说话。
“张相。”白仲明提高音量,低头行礼,“下官刚刚失言,但还望张相收回惠农贷一令。”
“白仲明,惠农贷既出,不可能收回,饶州一事我未看,也知道是有歹人从中作梗,只是我如今身体抱恙,你还是去找陛下更及时。”陆风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现如今陛下只信任你,下官还记得张相状元那一年,皇上欣喜,为张相才华,甚至京城大部分商铺都免吃一天,只有你才能挽救如今情况。”
“如今我不是之前的张相了,管不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陆风几乎受够这种被天才的光环笼罩的感觉,他只是一个喜欢玩游戏,学习摸鱼的大学生,他何德何能!
“我来之前听相府上人说张相这几日精神不振,原来是这样。”白仲明走到屋檐外,用手接住落下的雪,道:“你就是张相,这是不争的事实,看梅花,虽在冬天,却依旧傲艳不折。”
说完,白仲大步流星走了,陆风一个人静静躺在椅子上坐了一下午。
第二天,阿运按照往常给陆风梳头洗漱,一向不愿照镜子的陆风主动要求拿来了镜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陆风还从未细细看过张舟行的样貌,文官别的不说好,外貌却不吝啬,说张舟行玉树临风,眼睛幽亮明澈,就算是明黄色的铜镜也遮不住他的天绝样貌。
侧着脸,离耳朵近处的脸颊还有两颗相隔有些距离的痣,陆风伸手摁了摁,一种不真实感从内心深处奔涌上来。
我真的是张舟行,他自嘲道,从此之后我就要改名叫张舟行了。
阿运和几个丫鬟伺候他穿衣,他伸展着身子看她们,都低着头,偶尔对视上也会慌张低下头。
书房里,宽大的桌子上除却平时阅读的书籍,朝廷的奏折静静安卧在中间最明显的地方,另外一个明显的角落,衣架上端正挂着大紫色的官服,他侧身正对官服,彷佛是另一个人静静注视着他。
粗心的男仆离开时忘记将书房门关上,风夹带着雪一骨碌溜进书房,刺骨的寒意扑打着他的后背,刚刚大病一场的大晟宰相转过身,看着书房外墙壁另一侧窜头出来的一支梅花,嘴角嘟囔道——
“是张舟行吧,得一天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