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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查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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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曲府还未完全苏醒,贵妃宫中的请帖便送到了。
曲静姝握着那张请帖,帖子上的字迹工整秀雅,言辞诚挚,邀她入宫赴宴。
“你怎么打算?”曲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曲静姝将请帖轻放在桌案上,“女儿还在考虑。”
曲林在她对面落座,亲手为她斟了杯茶。茶香氤氲间,他语重心长地说:“静姝,昨日你救下贵妃母子,也是保全了曲府满门。为父该谢你,可宫里的人情往来,就不像这么简单了。”
他顿了顿,“为父在太医院这些年,见过太多是非。贵妃此番相邀,恐怕不只是答谢这么简单。”
“你若不愿卷入这些纷扰,”曲林缓缓道,“为父可以寻个由头,送你回江南老家。圣上那边,为父自会周旋。”
这番话让曲静姝心头一震,她没想到这个向来恪守规矩的太医父亲,竟会为了女儿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昨日亲口准许女儿入太医院习医,此时离开,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猜疑。”
“为父只是不愿看你卷入宫廷纷争,这些年来为父在太医院如履薄冰,深知其中的凶险。”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晨光透过窗棂,映照在父女二人脸上。
曲静姝沉默片刻,“父亲的心意女儿明白,只是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便没有退缩的道理。太医院,女儿想去。今日的宫宴,女儿也会赴约。”
她向来不是主动逃避的人,况且凭着对后续剧情的了解,即便某些情节因为她的介入已经改变,但那些注定发生的大事件是不会变的。
她清楚不久后京城会有一场时疫,这既是一次危机,也是曲家的契机。只要把握得当,曲家就能借此站稳脚跟,她才能真正摆脱随时会掉脑袋的处境。
曲林凝视着女儿良久,点了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也不再相劝。只是切记,在宫中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事小心。”
申时,曲静姝踏着细雪来到清晏殿前,药箱在她身侧微微晃动。
“曲姑娘来得正好。”梅树下,萧清晏一袭蓝衣临案而坐,玉冠束起的墨发间垂落几缕发丝,他指间捻着一枚黑玉棋子,石桌上是一个未分胜负的残局。
见她身影他站起身,唇角扬起温煦的笑,“母妃晨时醒了,执意要当面谢你,现下正在宫中殿内设宴等候。”
曲静姝欠身行礼:“殿下与娘娘盛情,臣女感激不尽。”
萧清晏放下手中的棋子,开始吐露真实意图,“实不相瞒,今日相邀是另有一事相求。母妃近年来时常抱恙,太医院却始终诊不出确切病因。我怀疑......是有人暗中下毒。”
“姑娘医术高明,连剖腹生子都能做到,想必对毒理亦有钻研。不知可否劳烦姑娘为母妃细查病因,找出毒物来源?”
曲静姝心下了然,这个请求的分量不言而喻,她正需要这样的契机来巩固与这位未来帝王的关系。
原著中虽提及贵妃中毒一事,却只是简单带过萧清晏最终查明真凶是皇后。至于具体的中毒途径、下毒手法,书中皆未详述。
如今她想查明真相,只能凭借已知的结果反推过程,还要不露痕迹地引导调查方向,确实需要费些心思。
“殿下信任,静姝自当尽力。”她谨慎应答,“只是查毒一事需从长计议,既要查验日常饮食起居,也要观察病症发作的规律。”
萧清晏颔首:“姑娘需要什么协助,尽管开口。”他侧身让开通路,衣袖轻拂:“曲姑娘,请。”
曲静姝提着药箱从他身侧走过,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始终追随,她稳步走进殿门。
雪花无声飘落,渐渐覆盖上石桌那局未了的棋局。
曲静姝步入殿内,暖香扑面而来,与外头的凛冽寒意恍若两个世界。
贵妃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见她进来,竟亲自起身相迎:“曲姑娘可算来了,快,到本宫身边来坐。”
她今日并未施妆,气色却比昨日红润许多,萧贵妃握住曲静姝的手,“昨日那般凶险,若非姑娘妙手,本宫与皇儿怕是......姑娘是我们母子二人的恩人。”
曲静姝垂眸,“娘娘言重了,是娘娘洪福齐天。”
“什么洪福齐天,本宫心里清楚。”贵妃引她在身旁坐下,“那些太医平日里说得头头是道,真到了紧要关头,没一个顶用的。”
曲静姝凝神细观,注意到贵妃腕间若隐若现的青黑脉络,在冷白的肌肤上格外醒目。她执起贵妃的手腕仔细诊脉,又查看了舌苔、眼底,还注意到贵妃指甲上不健康的青灰色。
“娘娘近日是否心悸多梦,夜半易醒?可曾感到口中有金属异味?”她谨慎发问。
半晌,萧贵妃缓缓将手腕置于她掌中,“姑娘既已看破,不妨直言。”
“脉象沉滞,舌苔发青,指甲呈现青灰色......”曲静姝斟酌道,“这是慢性水银中毒之症,娘娘接触过水银?”
“本宫早知是中毒。”萧贵妃将衣袖往上拉,露出手臂上那道狰狞如蜈蚣的伤疤,“每月剜肉放血,才能勉强续命。只是没想到......竟是水银。”
她指尖轻抚过凹凸不平的疤痕,“太医院那群人,连中毒都诊不出来,只会让本宫月月受这剜肉之痛。”
曲静姝注视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作为医生的本能让她立即在心中推算中毒的剂量与时间线。这种以放血排毒的方法虽然能暂时缓解症状,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娘娘可知,水银毒会沉积在五脏六腑,单靠放血只能治标不治本。”
萧贵妃收回手臂,宽大的袖袍掩去了那道疤痕。
“所以本宫需要姑娘找出毒源。这剜肉之痛,本宫不愿再受了。”
“从症状来看,娘娘至少有两年接触史。”曲静姝字斟句酌,“水银在常温下会缓慢挥发,常见于炼丹、镀金等工艺......”
“母妃从来不碰那些。”萧清晏说。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请容臣女将殿内器物一一查验。”
从膳食茶饮到妆奁香炉,从玉器把件到书画卷轴,她仔细用银针测试每一件物品。银针在烛光下反复验看,却始终未见发黑。
萧清晏静立一旁,此时终于开口:“母妃的日常饮食、寝具香炉,甚至连宫殿都更换过,却始终查不出端倪。”
曲静姝蹙眉沉思,水银的特性她再清楚不过,必定是某个日常接触的物品在缓慢释放毒素。她重新查验妆台上那面光可鉴人的铜镜,银针轻触镜面,依然毫无反应。
“如何?”萧清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曲静姝转身迎上他的目光:“殿下,臣女已仔细查验过殿内所有物品,银针皆未发黑。但娘娘的症状确系水银中毒无疑,这毒源......藏得极深。”
“连你也找不出?”
曲静姝心中泛起一丝无奈,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但终究更精通妇科,在这简陋的条件下,除了用银针验毒,她实在别无他法。
银针验毒本就存在局限,如果遇不上硫化物,银针就不会发黑。
这时,贵妃在宫女搀扶下缓步走近:“太医院那么多太医,这些年不也一无所获?曲姑娘才来片刻,查不出也是常理。”
她亲切地拉起曲静姝的手,“时辰不早了,先用膳吧。”
宴席设在偏殿,虽只三人用餐,却摆了十二道精致的菜肴。
宴席间,贵妃亲自为曲静姝布菜,言谈间尽是关切:“太医院看似光鲜,实则暗流涌动。姑娘若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本宫。”
曲静姝正要答话,萧清晏却举杯道:“曲姑娘,既然你我都要查明真相,不如携手合作。你专心追查毒源,我自会庇佑姑娘。”
他目光灼灼:“不知姑娘可愿同我一起?”
曲静姝知道眼前是深不可测的浑水,但想到原著中萧清晏最终登基的结局,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她举杯相应:“蒙殿下信任,臣女定当竭尽全力。”
贵妃替曲静姝舀了一勺蟹粉豆腐,“这宫里人心叵测,下毒之人能隐藏两年之久,其势力必定不容小觑。姑娘既然卷入此事,本宫会求皇上让你照顾我的身子,留在本宫身边反倒安全些。”
曲静姝忙起身施礼,“娘娘亲自布菜,静姝受宠若惊。蒙娘娘如此厚爱,静姝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期许。”
贵妃抬手虚扶,曲静姝重新落座。
“会用下毒这种阴损手段的,多半是出于嫉妒。娘娘深得圣心,又诞下皇子,怕是招了某些人的恨。”她抬眼观察贵妃的神色,“不知娘娘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淑妃向来与本宫不和,前些日子还起了争执。”
“除了淑妃,娘娘可还想到其他人?”
贵妃摇头:“本宫很少与人结怨,一时还真想不到旁人。”
曲静姝心知如果贸然提及皇后,未免显得刻意,而且她没有任何证据,不能空口胡话。
她只能暂时按下这个话头,“既然眼下没有确凿证据,不如再观察观察。”
“姑娘说的是,确实急不得。”
......
次日清晨,曲静姝随父亲踏入太医院。
她一身官服走在青石道上,做了这么多年医生,这还是她第一回以太医的身份当值,感觉颇为奇妙。
院使徐巍然见到她便迎上来,难得露出笑意:“曲太医来了,前日贵妃娘娘平安产子,你功不可没。”他这话说得诚恳,曲静姝救贵妃母子让太医院上下免去了一场问责之灾。
曲静姝态度不卑不亢:"院使大人过誉了,静姝不过是尽了医者本分。"
其他太医的态度就复杂得多,廊下几位年轻的太医聚在一起,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窃窃私语不断传来:
“女子进太医院,闻所未闻。”
“定是曲院判走了门路。”
“剖腹取子?怕是误打误撞罢了......”
曲静姝神色如常,仿佛那些议论都与她无关。
待众人寒暄散去,曲静姝走到曲林身边,“父亲,我想去档案房查阅贵妃娘娘的脉案。”
“你要查这个?”
“既然要查清中毒之事,总要从脉案入手。况且,我也想知道太医院这些年是如何诊治的。”
档案房里尽是陈年纸墨的气息,曲林取来一叠厚厚的脉案,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贵妃这两年来的每一次问诊。
曲静姝仔细翻阅,眉头渐渐蹙起。脉案上记载的症状千篇一律:心悸、失眠、食欲不振,开的方子也都是安神补气的寻常药材。
“看来太医院确实没察觉中毒的迹象。”曲林叹道。
曲静姝停在某一页记录上:“父亲请看,这次诊脉写着‘脉象紊乱,忽快忽停’,这分明是中毒的征兆,为何当时无人深究?”
她继续向后翻阅,又注意到一个细节,“每逢月初,脉案记载的症状就会加重,而月中之后又会缓和。父亲,贵妃月中有何行程吗?”
曲林答道:“每月十五,贵妃照例要去皇寺斋戒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