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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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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僵在门口,冰冷的夜风灌入脖颈。她缓缓低头,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冰冷坚硬的刀柄。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往常的沉寂,而是一种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脉动。
仿佛与远方某个同源的心跳,产生了共鸣。
夜色如墨,小镇沉睡。但在林霜此刻的感知里,这片看似恢复平静的土地之下,似乎正有无形的根须在悄然蔓延、勾连,编织着一张她刚刚窥见一角的、更大的网。
而网的中央,那个本以为早已化作尘埃的“死人”,或许正微笑着,等待着收获的季节。
这种警觉性让她立刻停止了动作,重新回到了室内。
工作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时,林霜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没动桌上那张画满线索的纸,反而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本老旧笔记本。这是她从家里地下室找到的,原主——那个叫林霜的华裔女孩——留下的日记。从前她只粗略翻过,现在却需要重新审视。
日记里没什么超自然内容,大多是学校生活的琐碎抱怨,对融入群体的渴望,以及......对杰克·查博尔那种又怕又烦的情绪。
但有一页很特别。
那是半年前的某天,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
“今天实验课分组,又和杰克一组。他最近很奇怪,不再捉弄我,反而总问我一些关于中国家族传统的问题。说什么‘血脉传承’、‘祖先祭祀’,我说我们家拜祖宗,他表情特别严肃,追问我知不知道‘有些血脉需要隐藏才能存活’。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突然就暴躁起来,把试管摔了,说‘算了,你懂什么’。可是下课的时候,他在走廊拦住我,眼睛红红的,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可怕的事,记住,我不是一开始就想成为怪物的。’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感觉他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可他叔叔是神父,能出什么事?”
林霜盯着那几行字。
需要隐藏才能存活的血脉。
原来杰克早就给过提示,只是没人听懂。不,或许连他自己当时都还在挣扎——那句话分明是一个尚未完全坠入黑暗之人的求救,或是......最后的自白。
她合上日记,目光落回那把匕首。第一颗宝石里的光晕已经淡去,但仔细看,内部似乎多了一丝极细的、蛛网般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蚀刻”过。
林霜想起有本文献里那些关于“半神血脉在人间衰退”的记载。衰退可能意味着力量流失,但也可能意味着……失控、畸变,或者吸引某些不该被吸引的目光。
杰克家族拼命维持的“纯净”,或许不是在保持强大,而是在控制浓度,让血脉维持在既能延续、又不至于突破“隐藏阈值”的微妙平衡点上。那些夭折的孩子,那些有“瑕疵”的幸存者,可能都是平衡失败的产物。
那么神父知道这一切吗?他显然知道血脉的特殊,但他的做法是向外寻求力量,神明不能救他的家族,所以他选择了另外的道路,可这恰恰违背了“隐藏”的原则。这会不会是杰克与神父的根本分歧?
神父要“荣光再现”,哪怕毁灭一切。
而杰克要的是延续。用任何必要的方式,让这该死的、被诅咒的血脉,继续在阴影中存活下去。
哪怕这意味着,他要亲手摧毁旧的体系,建立新的规则。
第二天清晨,林霜去了镇图书馆的档案室,这里恐怕是小镇唯二没有被阴影触手过度攻击的地方了。老管理员埃德加还记得她——灾难后帮忙整理过被水浸湿的旧档案。
“查博尔家族的记录?”埃德加推了推老花镜,“那个家族啊,资料不多。他们不是莱伊镇最早的定居者,是大概八十年前搬来的。当时的老查博尔——杰克的曾祖父,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商人,买下了西边那片林地,很少与镇民来往。”
“有更早的记录吗?比如他们从哪里搬来?”
埃德加摇头:“没有明确记载。当时的镇长日志里只写了一句‘新迁入者,查博尔家族,来自东方,信仰虔诚’。哦,对了......”他起身,颤巍巍地走到最里面的书架,抽出一本蒙尘的相册,“这里有些老照片,或许有你要找的。”
相册里是莱伊镇几十年来的变迁。林霜一页页翻过,目光最终停在一张摄于四十年前的镇庆日合影上。人群中央,站着一位穿着旧式西 装、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是深棕色,但鬓角处卷曲的质感依然清晰可辨——杰克的祖父。
而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男孩,低着头,看不清脸。但男孩的衣领处,隐约露出半截项坠的链子。
林霜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链子的样式......和杰克以前总戴在脖子上、声称是“母亲遗物”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但杰克说过,他母亲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
她凑近仔细看。照片像素不高,但项坠的轮廓隐约是个倒悬的三角形,中间似乎有镂空花纹。
“埃德加先生,您知道这张照片里这个戴项坠的孩子是谁吗?”
老管理员眯眼看了半天:“这个啊......应该是老查博尔的小儿子,叫......埃利薇尔?对,埃利薇尔·查博尔。很安静的孩子,很少出门。可惜,听说十几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没熬过去。”
又一个“夭折”的。
这个名字倒像个女孩儿,林霜想着便谢过埃德加,离开图书馆时已是午后。阳光很好,小镇街道上,人们正努力重建生活。但她总觉得,那些看似寻常的窗户后,或许正有眼睛注视着她——不是恶意,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沉重血缘的凝视。
如果血脉需要隐藏,那么杰克家族在镇上的“低调”就有了另一层含义。他们不是孤僻,是不得不与外界保持距离。每一次婚姻、每一次生育,都可能是一场精密的计算,既要引入新鲜基因防止过度畸变,又不能稀释到血脉失效。
那个婴儿,或许既是希望,也是最大的风险。
林霜回到工作室时,丽莎正在门口等她,脸色有些发白。
“你上午去哪了?”丽莎压低声音,“丽雅那边......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早上我去帮忙,发现孩子在睡觉。丽雅在厨房准备食物,我就去婴儿床边看了一眼。”丽莎吞了口唾沫,“孩子睡得很沉,这没什么。但是......他的枕头边上,有一小撮头发。”
林霜皱眉:“掉发?”
“不是普通的掉发。”丽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密封袋,里面是几根短短的金色卷发,“你看看这个。”
林霜接过袋子,对着光细看。头发是婴儿的细软质地,但奇怪的是,发根处不是正常的乳白色,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像是金属氧化的色泽。
更诡异的是,当林霜的指尖隔着塑料触碰那些发丝时,她贴身口袋里的匕首,又轻轻震颤了一下。
“丽雅发现了吗?”
“她没看见。我趁她不注意收起来的。”丽莎不安地绞着手,“林霜,这正常吗?婴儿的头发……会这样吗?”
林霜没有回答。她走到工作台边,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枚老式的黄铜放大镜。在放大镜下,那些暗金色的发根部位,可以看到细微的、螺旋状的纹理,像是极微小的符文自然生长而成。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毛发结构。
“这件事,先别告诉任何人。”林霜收起密封袋,声音平静,但丽莎听出了其中的紧绷,“尤其是丽雅。她现在经不起更多刺激了。”
“你觉得……这和杰克的家族有关?”
“或许是,”林霜看向窗外,“也可能和更古老的东西有关。”
丽莎离开后,林霜独自坐在工作室里。夕阳西斜,将房间染成琥珀色。她取出匕首,放在桌上,旁边是那袋头发。
当两者靠近到一定距离时,匕首的第一颗宝石又开始泛起微弱的光晕,而这一次,那些发根处的暗金色泽也似乎微微亮起,像是在响应某种召唤。
血脉的共鸣。
杰克知道这一点吗?他知道这个婴儿会显露出这样的特征吗?如果他知道,那么他“死亡”前所做的一切,是否都是在为这一刻铺路——清除障碍,留下一个“纯净”的、正在觉醒血脉的实验场?
而他本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如果血脉需要隐藏,那么最好的隐藏方式是什么?
不是躲进深山。
不是抹去记录。
而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这血脉已经随着最后一个承载者的“死亡”,彻底断绝了。
杰克·查博尔在众目睽睽下“死去”了。
但半神的血脉,还在以另一种形式,在这个婴儿的血液里,悄然生长。
而握有钥匙的她,是被选中的见证者,还是......下一个被计算进血脉延续计划里的棋子?
林霜拿起匕首,刀身映出她冷肃的眉眼。
她得去一趟墓地。不是明天,就是今晚。
有些答案,埋在土里的,或许比活在阳光下的,更真实。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黑夜降临,而这一次,林霜清晰地感觉到——黑暗中有东西,正在苏醒。
不是怪物,不是恶魔。
是某种更古老、更贴近本源的东西。
它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