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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老伯见他们要走,又千叮万嘱别往王家村去。萧起将带着的干粮全部留下,又给了些银子,老伯却只留下三个白面饼,其余的全都推回去。
      “你们还要往前走,钱粮都留着傍身。我也吃不了多少,这三个饼足够了。”老伯从灶旁拎出一个陶罐,从里面摸出些酱色的干菜,用油纸包好,“这是山里野菜做的,就着饼吃。”
      苏因齐想着自己当初逃出泰都路上,也是摆茶摊的老伯,给了他一碗面和两个饼。他这小半辈子什么没尝过,只有那碗面的味道现在还记得。他又多拿了几个饼塞在老伯手里,本想说几句有希望之类的话安慰安慰老人家,又觉得实在说不出口,只道了声保重,与萧起一道上马走了。
      为了不让老伯担心,他们走出了半里地才往东南方去。望山跑死马,看着那座山就在不远处,可沿着蜿蜒的路走到山前,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若是寻常年月,这里倒像一个世外桃源,村头阡陌纵横,村中房舍林立,夕阳下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可此时的王家村,田地荒芜,村里一片寂静。村头供着土地公的石龛也被周围疯长的茅草淹没,一阵风过,枯叶干草低低地盘旋过进村的石子路。两旁的屋舍大门紧闭,门口石阶封里野草见缝插针地野蛮生长着,门框上的蛛网破了又结,还有巴掌大的蜘蛛爬在中间。
      苏因齐被那蜘蛛吓得后退了几步,又怕萧起笑话他,结结巴巴解释道:“这东西也太大了,乍一看吓我一跳。”
      萧起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拉了苏因齐往路中间走:“这里荒废了不少时候,蛇虫鼠蚁什么都有,你当心些。”
      石子路变成了石板路,马蹄嗒嗒地回荡在空旷的路上,转过一户人家已经斑驳的外墙,夕阳余晖下出现一副诡异的画面。
      祠堂外的空地摆放着整齐的条凳,一排五张,一共六排。每张条凳上坐了三个人,衣冠整齐,腰身绷直。走进一看才发现,那些并不是真人,是扎的偶人。
      暮色中偶人雪白脸上浓黑的眉眼和鲜红的脸颊嘴唇看起来有些阴森,若是盯着多看些时候,甚至会觉得那些偶人有了生命,会咧嘴笑一般。
      苏因齐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转头见萧起也是一脸严肃,便故作轻松道:“难怪老伯叫我们别来,真有些吓人。”
      “恐怕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时候。”萧起看了他一眼,“你牵了马去外面等着,我留在这里看看情况。”
      “不行,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见路边那一片乱坟岗,晚上一个人呆那儿不被吓死才怪。”苏因齐直摇头,“你不会是嫌我是个拖累,才想把我支走?”
      “你不是害怕吗,”萧起抬脚从靴子里摸出一柄匕首,“若是不想走,便把这个拿着防身。”
      苏因齐接过那柄匕首翻来覆去细看了几遍,从鞘到柄,除了很多磨损的痕迹,并没有其他特别。
      “这是十多年前我跟着父亲去幽都关时,用鬼方雪戟上矿石炼出的寒铁打造,我自己打磨的。”萧起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用的时间长,顺手而已。”
      “你去过鬼方雪戟?”苏因齐惊叹,“我听说那座雪山险峻得很,是东夷人心目中的神山。”
      “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它的主峰狼神嶂远远看着倒是挺像一个仰天长啸的狼头的。”萧起轻描淡写道。
      晚霞褪去最后一抹艳色,细弯的新月初升,舞台两边的大红灯笼忽然亮起,红光映在戏台挂着的猩红帷幕上,血一般鲜艳。
      后台胡琴和着鼓点声响起,两个傀儡从戏台顶上缓缓降下,也是台下偶人一样的样子,只是穿着华丽的戏服,开始唱一出《汉宫秋》。
      本就是一出悲情的戏,那唱戏的女声带着悲苦与幽怨,傀儡的身姿也还优美,只是脸上那诡异的妆容和笑容与唱词的意境完全违和。
      苏因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心里虽然有些害怕,可是又觉得此情此景又无比和谐。他心神被台上的表演牢牢地牵引着,直到萧起拉着他的手臂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来,回想刚才的情形,才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一个傀儡。
      萧起拉他在前排中间的空位坐下,苏因齐偷偷扫了一眼两旁坐着的偶人,生怕戏唱到精彩处,偶人突然叫起好来。萧起握着他的手用力收了收,倒让他安心了些,深吸口气收敛了心神,认真看台上的傀儡。
      两个傀儡是用极细的线牵着,只在有大动作时映着灯火看到晶亮的转瞬而逝的光芒才能发现。要这样演出一部完整的剧目,后台应该有很多人才对,可鼓点间歇时,周围除了风声完全听不到其他动静。
      一折戏唱完,萧起忽然叫了声好,还往台上抛了一串钱。苏因齐被他吓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埋怨的话还没说出口,两只傀儡僵立在台上,戏台两边的红灯笼忽然熄灭了,只剩下戏台中间桌上点着的一支红烛还亮着,只是烛火虽旺,在偌大的戏台上也显得微弱,风过火光一颤,将出的门帘微动,缝隙里出现半张浓妆的女子面孔。
      又来一阵风,红烛的火焰已经被压到只剩下烛芯上一点火星忽明忽暗,短暂的黑暗之后,风过蜡烛又亮了,那女子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的太师椅上,手里盘弄着台上那串铜钱。
      “唱了这些日子,总算是见着现钱了。”女子清脆笑道。
      她脸上敷的厚粉和浓重的妆容掩盖了年纪,双眼倒是顾盼生辉,鲜活得让人觉得不适。
      “二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莫说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这样的蠢话。”女子从襟前抽了手帕掩口轻笑道。
      “我们是粮商,本想去隆县,结果走错了道,误打误撞到了这里。”萧起笑道。
      “巧了,我也是走迷路到这里。”女子娇嗔道,“本来看着村里人多,想演几日傀儡戏赚点盘缠,谁知钱没赚到,台下看戏的人还越来越少。”
      “哦?还有这样的事,村民或许是不爱看傀儡戏,班主何不换个地方?”萧起问道。
      “我柳花枝撂地摆了场子,就没有赔钱唱戏的说法。”自称叫柳花枝的女子把那串铜钱抛了抛,“不过有了这些钱,算上这些日子的吃喝,我也不算亏了。明日便收拾收拾,换个地方发财去。”
      “这些日子的吃喝?这村子里还有人,我们一路过来都没看见过。”苏因齐疑惑道。
      柳花枝妩媚一笑,眼波婉转道:“没人送不会自己拿啊。家家户户都有些,够吃了。这位小公子想是在家中有娇妻美妾伺候着,出门在外可不能这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戏班里那么多人,都靠你养活着也是不易。”萧起道,“我们要去隆县,班主不妨也去看看,正好路上作伴,也热闹些。”
      苏因齐惊讶地瞪着萧起,弄不清他这是打的什么算盘。这戏班就够邪性了,柳花枝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居然想同路而行!
      柳花枝手绢一拂,叹气道:“人是多,好在都不需要吃饭。你们周围加台上这两个都是。我的规矩是唱一日做一日偶人,放在下面看着台上,总比对着白地唱戏心里舒服些。走之前就堆起来一把火烧掉,算是酬谢这里的游神土地保佑。”
      “柳班主倒是特别,我也算走南闯北有过些见识,还没见过这样的戏班,今日也开眼了。”萧起笑道。
      柳花枝笑得花枝乱颤,正要说话,一旁的两个傀儡忽然断线一般瘫软在戏台上,突如其来的状况生生掐断了柳花枝的笑声,她有些慌张地起身要去扶那些傀儡,身边烛台一晃向后倒去,烛火瞬间点燃了猩红的帷幕,火焰迅速扩散开去,彩线金银丝刺绣而成的龙凤呈祥图案眼见着被火吞噬。与此同时,蜡烛倒下的蜡油又引燃了桌帏,台上火势迅速发展。那两只傀儡也被点燃,只是它们的身体上腾起幽绿的火焰,忽然间火苗升腾,傀儡的身体爆开,腾起浓重的白色烟雾。萧起捂了口鼻拉着苏因齐急退几步,等烟雾散去,火势越发强烈,柳花枝已经没了踪影。
      苏因齐正准备上前查看,被萧起猛然向后一拉,耳边风声擦过,一支箭插进旁边偶人的身体里,苏因齐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萧起拖着他弓身藏进偶人中间,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黑暗中也看不清情况,只能伏低了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戏台上的火越烧越旺,后台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烧得噼啪作响,烧了快一个时辰,整个戏台轰然倒塌,火星腾起半天高。萧起想着那弓箭手大概已经撤了,才拉着苏因齐起身来。
      萧起拔出那支箭,就着火光细细观察,箭簇箭羽都是普通材质,任何一家兵器铺都能做出来,其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往地上一扔。
      苏因齐一边拍着衣袍上的浮土灰尘,一边问道:“若遇见这样的情况,我拿着匕首有何用处?”
      “有用。”萧起冷笑道,“若是中了箭,千万不要拔,用匕首割断箭杆,赶快去找大夫。”
      苏因齐叹了口气,望着快燃烧殆尽的戏台道:“是不是柳花枝占着地盘唱了这么些天,闹得祖宗不安宁才遭这一祸?”
      “难说。”萧起道,“不如咱们烧了这些偶人,替她跟王家村的祖宗们陪个礼?”
      “我看你是想等着天亮之后去扒一扒那堆废墟吧?”苏因齐道。
      “你就不好奇?”萧起抬脚将条凳一踢,偶人应声倒地,苏因齐觉得有趣,有样学样。不多时,条凳都被踢到一旁,偶人被摞成一堆,萧起将带火的木板丢了进去,不多时熊熊烈火便燃烧起来。
      苏因齐双手合十,对着火堆念念有词道:“各位祖宗,虽说我们是替柳花枝还愿,却也想求庇佑。路途艰险,保佑我们远离牛鬼蛇神,心愿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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