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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君她飞升上界 ...


  •   戴轻纱斗笠遮面的女子在街角的露天茶摊找了一处空位坐下,静候说书人开讲。

      兴许是到了时辰,镇上的孩子正好放学堂,便一齐凑到茶摊边来,三五成群的凑出茶钱,也装作大人模样围坐在一起点一壶茶。

      说书的娘子一拍醒目,缓缓开场:“今日咱们要讲的是天界赫赫有名的那位无双战神,只是这位战神隐去已久,在人间并不出名。”

      孩童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了好一会儿,大多是猜玄女娘娘的,可仔细一想,似乎跟说书人方才强调的“不出名”扯不上关系,于是又忙催着说书人继续往下讲。

      此时白衣女子叫的茶也被端了上来,她礼貌点头谢过摊主,给自己斟了盏茶,饶有兴致地往下听。

      “传说这世上的飞禽鸟兽都有同一个母亲,即是洪荒时代的应龙庚辰。”

      “有角有麟有须,能走会飞,可兴云布雨便称为龙。但唯独有翼之龙,才能被称为真龙——应龙便是这天地间的第一条真龙。”

      说书人稍作停顿,微微抬高了声音:“应龙善兴云作雨,司四季山河,若论头衔那更是数不胜数!什么创世造物之神,五方主中央之神,云雨雷霆之神,沟渎河川之神…”

      “祂自铸一柄应龙钺,混沌开初以来,征战四方未有败绩,实乃天界所向披靡的无双战神!”

      扎着童子髻的小孩糕点也不吃了,撑着头直言道:“既然应龙这么厉害,为何一点都不出名呢?”

      “是啊是啊。”白衣女子放下茶盏,忍不住小声在心中附和。

      说书人不愧是老江湖,也不知是情急之下胡编乱造,还是饱读诗书信口拈来。

      她稍作思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自然是因为应龙千年来不曾露面,人间又无庙宇香火信众,故而逐渐被人淡忘。只是应龙不灭,是否身陨于千年前的天罚至今存疑,然…祂泪成黄泉,身化星座又确乎并非谣传。”

      一旁啃着小兔子糖人的听众又道:“说来说去,贺娘子您也不知道应龙是不是还活着啊?”

      “啧!你这丫头,本姑娘说了这么久的书了,怎会说些不知真假的话来唬人呢?”

      特意扮做书生模样的年轻女娘沉声道:“据说几十年前归墟异象,古海波动,有翼之龙飞升上界,是为应龙后裔。天君即刻宣诏,再封应龙神君,赐玉京上界庚辰宫为仙府,赐战神铠甲与冠冕,又于人间各地兴修庙宇,供奉淮河水神。”

      那一日初登仙道的新晋神官将将受封退朝,华服加身,光彩照人。还未走出玉京殿,就被司命星君请去赴西王母的瑶池宴了。

      飞升天庭的头一个月,应龙神君每日三五场筵席从早到晚排满。

      天界并无黑夜白昼之分,一天十二个时辰亮如白昼,应龙君毫无时间概念,但也知道这天界的琼浆玉液着实把她的胃口养刁了。

      怪不得那些闲散的仙君成日攒局,就为讨这一口仙露喝。

      应龙君甚至一度好奇,为何自己就算推掉请柬不去赴宴,仍是不论走到何处都能被人认出、顺便被哄去一同吃酒。

      一问随侍的仙子阿芜才知,是不该再穿这件过于惹眼冕服服招摇过市了。

      应龙自然知晓这身冕服是以天山冰蚕丝织成,因此底色雪白无瑕,不怕水浸火烤。

      但这“袖口缀赤金织锦与云雷纹,袖上应龙羽翼栩栩如生,皆昭日升之象;罩袍襟前以金银丝线绣五爪龙纹,与蔽膝之五色织线所绣龙鳞皆暗藏玄妙,若遇天光照耀,便能迸发奇异的光彩…周身配饰精巧,走动起来环佩叮当,步生香风”之云,她倒不曾注意。

      “诶!神君您上哪儿去?我话还没说完呢!”

      “不急,我先换身行头。”

      说来好笑,她这衣橱里,除了一袭沐浴穿的慵懒白袍,与一身更加引人注目的银白战甲,便再无她物了。

      ——可就算是穿浴袍出行,也比穿礼服与铠甲好得多。

      “神君不提,我倒忘了…该去云锦宫瞧瞧有没有合适的成衣才是。”

      “事不宜迟。”应龙朝阿芜伸出手。

      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搭上去,阿芜连忙摆手,紧张道:“神君有所不知,你我尊卑有别,小仙不过一介仙侍,您这般…若是让别的神仙瞧见…该说阿芜的不是了!”

      应龙不解道:“牵个手罢了,你我相处多日,还算不得朋友么?”

      “这…”

      阿芜一时说不出话来。

      应龙莞尔,一本正经道:“阿芜每日为我洒扫宫殿、照料庭中仙草,处理各方送来的信函与请柬,还为我回绝前来下战书的仙君,赶走故意来打扰的仙兽。”

      “我每夜回来,浴泉的水温也总适宜…”

      阿芜的脸臊得发红,她赶紧止住应龙的话头,语重心长道:“阿芜不过在其位尽其职罢了。这些话,神君与我私下说一说便是了,可千万不要在外头提起!”

      天界仙神众多,白发的仙君不少,可似应龙这般清逸非凡的白发少年并不多见。

      她家神君虽有应龙血脉天生的无上神力为她开蒙启悟,一出世就能化人形登天道,可是心智阅历毕竟懵懂尚浅…不懂这些约定俗成的人情世故,也属情理之中。

      “神君心思单纯,待人有礼,本不是坏事。”阿芜耐心做解释:“只是天界仙多口杂,这些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唯恐在有心之人面前落了话柄,无故引起事端来。”

      应龙一时不能明白阿芜话中的逻辑,但她知晓对方谨慎担忧也是为自己考虑,于是乖巧地点了头,覆手变出一枝玉钗来。

      “喏,这个送给阿芜,当做尽职尽责的报酬。”

      庚辰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珠宝玉石这类赏玩之物,就像是都知道龙族喜欢金银珠宝,天界众仙前来恭贺飞升之喜时,备礼之中总少不了这些。

      似乎是瞧出阿芜恐有僭越的担忧,应龙又解释道:“阿芜不必担心,这是我从人间的商贩那儿买的,并非什么稀世珍宝,你若不喜欢这等俗物,我拿去退了便是。”

      “有劳神君费心了。”阿芜闻言赶忙接了钗子便将其收入袖中,又道:“只是神君若再下凡,切记不可停留太久…也切不可用仙术法力扰凡间秩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阿芜彼时尚且不知,应龙君近来频繁下界一事已被天君抓了个正着。

      淮河水神庙中供奉着的应龙像与庚辰宫中的那幅并无二致。白发神官手执避水剑,头佩繁复的水晶冠,颈戴三重璎珞项圈,腰配玉带腰封又添五色九州绶带。

      她飞扬入鬓的剑眉之下是一双走势稍平缓的眸子,分明是居高临下微微俯视的姿态,却因眼尾稍显低垂,突生悲悯之相。

      “姑娘岂不知入庙宇参拜,不应再戴笠遮面?”

      身后说话之人声音清越,白衣女子回过头,隔着薄纱仍可见来人面容清秀,束发戴冠,着一袭素雅长衫,正轻摇手中折扇。

      “帝君何故来访?”

      应龙毫不拘谨,直言不讳的拆破了来人的伪装,又掀起面帘,正色道:“烦请帝君见谅,想是我变化之术不精,难以隐去这头天生的白发…唯恐惊扰此地百姓,才出此下策做这般打扮。”

      面纱之下的美丽面庞与庙中应龙画像堪称毫无二致,好在此时庙中再无她人,否则眼见天神显灵,寻常信众恐怕要被惊得合不拢下巴。

      帝曌短暂的沉默不像是惊于对方的失礼,倒似是被竹笠下的那一抹绝色所震慑。

      过了片刻,才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道:“这神像画得可还合庚辰心意?”

      “当真是画龙点睛,惟妙惟肖。”

      随着说书人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应龙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

      “这茶如何?”帝曌问她。

      “茶汤一般,却好解渴。”应龙从容答道。

      “故事如何?”帝曌又问。

      应龙垂眸:“恍若隔世,难辨真伪。”

      帝曌笑,她摩挲着瓷杯,若有所思:“生前之事无需介怀,倒是本君弄巧成拙了。”

      日暮已至,结伴喝茶的孩童早已三两散去,说书的贺姓娘子也卸去了妆,陪着卖茶的摊主姐姐一同收拾桌椅。

      “帝君,我突有一事想请教。”应龙突然开口道。

      “爱卿直言无妨。”

      “世人皆以为凡人若要修仙得道,飞升上界,便不可有七情六欲。”

      应龙面带微笑,似有犹疑道:“我想知道,帝君可曾有过人间欢爱?”

      “咳咳!”帝找清了清嗓子:“爱卿为何突然好奇这些?”

      应龙摩挲着白瓷杯口,缓缓道:“应龙斗胆,母神创造万物、庇护生民,而仙神无尽寿数,一人独处万年难免寂寞,帝君难道不曾有过心仪的女子么?”

      帝曌并未正面回答应龙的问题:“七情六欲,于爱卿而言,是好是坏?”

      应龙并未过多思考,便诚恳地给出了答案:“若人没有七情六欲,又该如何繁衍生息?”

      “咳咳!”

      ——应龙神君心若稚子,众卿若遇她语出惊人,莫要恶意揣测。

      远在有仙亭吃酒的司命收到这份诏书时,笑得止不住泪。

      帝曌无奈叹气:“本君怎么觉着,应龙君在下界…仿佛比在天宫更为快活?”

      应龙似乎知道天君意指何物,莞尔一笑,道:“或许凡间的灵气更为养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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