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集》刘千羽

3、信马且由缰

　　大大的月亮，是后半夜转上南边天空的。失眠的夜，月光显得特别亮。

　　金黄色的月光，从窗帘半掩的空隙中洒进了房间。物件的轮廓都清晰了，虽然它们的细节看上去并不分明。想要睡着，紧闭着眼睛似乎是没用的，因为脑袋并不配合。好多事情就像是在胡乱地翻看一堆照片那样，在思绪里不停地闯进来，再跑出去。

　　觉是睡不明白了！翻来覆去的，还不如坐起来。伸手在桌子上拿起烟盒，抽出来一支烟叼在嘴上。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火苗燃了起来。轻轻地抽上一口，灰色的烟气和淡蓝色的烟气和在一起，在眼前逐渐上升。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躲在窗帘的暗影里。烟气缭绕，丝丝缕缕，飘进了月光的金黄中变成了淡紫。

　　眯着眼睛，觑视着那些看起来轮廓清晰物件。但等我要真心地想仔细看了，它们却又开始不大分明，迷乱起来。脑袋里的思绪，又开始飞速运转了。想在记忆里使劲地搜索，那里摆着的到底是个什么？几分钟过去，还也没能想起来。

　　站起来把窗帘拉得更开些，让月光照进更多。窗外的天空湛蓝成一个巨大的穹顶，湛蓝得那么透彻，那么无穷无尽。月亮就悬穹顶的斜前方，仿佛是在很大的一块蓝布上安上的一盏圆圆的灯。城市的天空中，本来就见不到几颗星星。那些眨巴眨巴的星光，在月亮爬上南边的天空之前，就已经消失得一丝都不剩了。

　　在女儿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妻子带着她回农村老家。那时村里还没有路灯，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当她看见满天都是扑闪扑闪的星星时，惊讶极了。她对我说：爸爸，这里的星星好多啊！我们家那里怎么没有？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它们有明亮的，也有弱弱的；有紧挨着的，也有分开些距离的。有的星星在那条虚虚银河之中，还有的像是游荡在天穹的边缘……女儿很喜欢老家那漫天星斗的夜空，后来还和我说了几次。也许，她睡着的时候也曾梦见过满天的星星，它们织成女儿童年的好梦。

　　又是许多年不见星星扑闪的夜空了。最近的那次，还是和女儿一起看见的。而印象最深的那次，是我上初中的那年秋天，在烤苞米的篝火旁边，仰望天空时看到的。那也许是我的最瑰丽的梦，它在记忆里深藏着，却触手可及。

　　有时候因为周围太亮了，我们确实看不到星空；有时候我们能看到它们，又忽略了，忘记去看；有时候它们就在眼前，我们却不再有少年时那样的心境，可以欣然地带着微笑对它们仔细端详。总是在匆忙之间撇上一眼，又赶紧去忙别的事情了。

　　今夜的天空中没有星光，因为月亮掩盖了它们微弱的光芒；今夜的天空中有许多星星，它们正时时刻刻在遥远的地方望着我。它们依然像二十多年前那样扑闪着，温柔着,无论我在不在意。它们依然是我少年时最瑰丽的梦，时而闯进我的思乡。

　　我知道，它们一直都在。一直在那个可以看见漫天星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