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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硝烟弥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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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图书馆角落,阿芙琳正试图在故纸堆里寻找一丝安宁,亚历山大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的书架尽头。
“我们需要谈谈,蒂瑟朗小姐——或者,这根本不是你的名字。”
他压低声音,身体挡住他人的视线,语气紧迫。
“你绝对不是瑞士人。你的口音在元音上有细微的破绽,是巴黎西郊的口音,我研究过方言学。”
阿芙琳的心咚咚跳个不停,手中的书差点滑落。她强自镇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明白!”
亚历山大打断她。
“我和……一些有共同理想的人有联系。我们监视施密特很久了。你是两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他公寓里的,之前没有任何记录。一个盖世太保少校的被监护人?”
他冷笑。
“告诉我真相。你是谁?是他强迫你的,对吗?你是法国人!”
她感到一阵眩晕,有些站不稳。几个月来的恐惧、孤独、屈辱,以及失去一切的痛苦,在这一刻决堤。她飞快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尤其是没有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暗处注视。
塞巴斯蒂安今天上午被紧急召去见柏林来的上级,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压得极低,像濒死的喘息。
“德·维利耶……阿芙琳·德·维利耶。”
说出真名的瞬间,她感到一种痛苦的解脱。
“我的家人……父母和弟弟,因为藏匿犹太人,被他们在协和广场,绞死了。”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我本该被送进奥斯维辛,是他……塞巴斯蒂安·施密特,他把我从监狱里带出来,关在这里,给了我这个假身份……”
她指了指自己,指代着“露西尔”这个空壳。
亚历山大的眼神从锐利变成了深深的震惊与怜悯。
“上帝啊……”
他喃喃道。
“帮我。”
阿芙琳抓住他的袖子,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蓝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恳求。
“求求你,亚历山大,帮我离开他!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像个幽灵一样活着!”
亚历山大迅速镇定下来,他重重点头。
“我们会帮你。但你需要耐心,要非常小心。施密特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让我们全部送命。”他
快速塞给她一张新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时间和地点。
“记住这个,然后毁掉。下次会面,我们会初步讨论计划。现在,恢复正常,别让任何人看出异常。”
就在这时,图书馆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沉稳的皮靴脚步声。
阿芙琳脸色骤变,猛地抽回手,迅速退开一步,低下头假装翻阅书本。
亚历山大也立刻恢复了平常的姿态,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大声说道。
“……所以我认为这个版本的注释确实更权威些。谢谢你的建议,蒂瑟朗小姐。”
塞巴斯蒂安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尽头。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但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在亚历山大和阿芙琳之间扫过。
“在讨论学术?”
他信步走来,停在阿芙琳身边,手臂自然地揽住她的腰。他看向亚历山大,眼神温和却带着深藏的审视。
亚历山大努力维持着镇定。
“是的,少校先生。在请教蒂瑟朗小姐一些关于中世纪文献的问题。”
“嗯。是吗。”
塞巴斯蒂安淡淡应道,手指在阿芙琳腰间轻轻摩挲了一下。
“但现在是晚餐时间了,露西尔该回家了。”
他低头看向阿芙琳,语气亲昵
“我们走吧?”
阿芙琳不敢看亚历山大,只能顺从地被塞巴斯蒂安带着离开。走出图书馆的那一刻,她感到亚历山大注视着她的背影,那目光沉重而充满承诺。她将那张写着希望的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按照纸条上的时间,阿芙琳绕了几条小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推开了那家名为“风絮”的咖啡馆的木门。铃铛轻响,室内光线昏暗,弥漫着咖啡豆和旧木头的醇厚气息。吧台后,一个系着围裙、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正在擦拭杯子。
“日安,小姐。”
“日安。听说这里的阿尔及利亚咖啡豆很不错。”
“抱歉,最后一包刚用完。倒是锡兰红茶还有存货,如果您不介意。”
“我更喜欢大吉岭的味道。”
暗号对上。老板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后方。
“请跟我来。”
阿芙琳跟着他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储藏室。老板移开一个装满麻袋的货架,露出后面一扇低矮的铁门。他敲了三短一长,门从里面打开。
狭小的地下室里,煤油灯摇曳着光芒。亚历山大和另外三个人等在那里——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代号“铁匠”),一个眼神锐利、正在检查无线电设备的年轻女人(“夜莺”),还有一个身材瘦削、正在看地图的老者(“教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芙琳身上,带着审视和警惕。
“蒂瑟朗小姐,或者说,德·维利耶小姐。”
亚历山大上前一步。
阿芙琳没有流露出任何怯懦或紧张,蓝灰色的眼睛冷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快速评估。
“叫我阿芙琳。时间有限,直接说明你们的计划,以及我需要做什么。”
“铁匠”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直接和镇定。
“施密特是盖世太保在巴黎行动部门的关键人物之一,负责审讯和‘清除’工作。我们需要他保险柜里的文件——逮捕名单、潜伏特工信息、转运计划。这些能挽救很多人的生命,也能打击他们的情报网。”
“保险柜在他书房,有密码和警报。”
阿芙琳陈述道。
“我观察过,他每周三晚上通常会去总部开会,那是机会。但我无法破解密码和警报。”
“我们有设备,”
“夜莺”开口,声音和她操作电台的动作一样干净利落。“
但需要有人把我们的人带进去,并确保在那段时间内他不会突然返回。”
阿芙琳沉默片刻,大脑飞速运转,整合着几个月来观察到的所有关于塞巴斯蒂安的信息——他的习惯、他的戒备心、他书房的细节。
“有两个主要风险,”
她分析道。
“第一,公寓楼下的哨兵。他们认识我,但不会轻易放陌生人进入。需要合理的借口。第二,塞巴斯蒂安本人。他多疑,且行事难以预测。单纯的周三晚上并不绝对安全。”
“教授”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
“你的建议?”
“利用他的自负。”。
“他喜欢感觉掌控一切,尤其是我。我会在周三白天故意表现出一些‘反抗’的迹象——比如,拒绝他安排的某件事。这会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更倾向于在晚上‘处理’我这个问题,从而确保他会去总部,甚至可能会待得更晚,为了给我一个‘教训’。”
地下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她的冷静和近乎冷酷的策略让人侧目。
“至于带人进去。”
她继续道。
“可以说是我在瑞士的‘表哥’突然到访,有紧急家庭事务。哨兵知道我的‘背景’,这个借口合理。我会坚持只能在公寓里谈,并且因为‘家庭丑闻’不想让塞巴斯蒂安知道,要求保密。哨兵为了避免卷入军官的‘家事’,大概率会通融,只做简单登记。”
亚历山大看着她,既有钦佩也有寒意。
“阿芙琳,这很危险。如果被他察觉……”
“我每一天都活在危险中,亚历山大先生。”
阿芙琳打断他。
“我的家人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现在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让刽子手们付出代价。情感用事毫无益处,精确的计划和冷静的执行才是关键。”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只有纯粹的理性和坚定的意志。
她看向“铁匠”。
“如果计划可行,我需要你们设备的详细参数,以及保险柜可能型号的应对方案。我必须熟悉每一个环节,才能应对突发状况。”
“铁匠”与“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缓缓点头。
“好,德·维利耶小姐,你和我们想象的不同。我们会为你提供必要的训练和信息。”
煤油灯下,阿芙琳的脸庞一半在光明,一半在阴影。恐惧被她转化为燃料,仇恨被她锻造成武器。她从来不是塞巴斯蒂安眼中那个需要“怜悯”的十九岁女孩,她知道自己在走钢丝,但这一次,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