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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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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惨白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洒在凌乱的床上。阿芙琳在全身酸痛的钝感中醒来,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的一切像潮水般涌来——毒药、被打碎的杯子、脖颈上残留的窒息感、那个粗暴的吻。
她猛地睁开眼,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但枕头上凹陷的痕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塞巴斯蒂安的气息都昭示着他曾存在过。
她撑着仿佛散架的身体坐起,薄被滑落,露出肌肤上暧昧与暴力交织留下的痕迹。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机械地穿上散落在地上的睡袍,系紧腰带,仿佛要将昨夜的一切紧紧包裹、掩藏。
当她推开卧室门时,发现塞巴斯蒂安已经坐在客厅的餐桌旁。他穿着熨帖的衬衫和马裤,正细嚼慢咽地用着早餐,看着今晨的军事简报,神情专注,仿佛昨夜那个失控的暴君只是她的幻觉。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件属于自己的物品是否完好。
“醒了?”
他语气平常,如同任何一个早晨的问候。
“咖啡在桌上。”
阿芙琳没有回应,也没有去看那杯咖啡。她径直走向窗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被占领的灰蒙蒙的城市。
她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
身后传来刀叉轻轻放下的声音。
“我下午要去斯特拉斯堡,三天后回来。”
他宣布,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三天。
这意味着她将有三天不受监视的时间?还是试探的陷阱?
“这三天,你照常去学校。”
他继续说道,声音低沉。
“记住我昨晚的话,阿芙琳。你的生命,你的呼吸,都属于我。别再做愚蠢的事。否则……”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具体的话语都更令人胆寒。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军装外套,穿上。他走到她身后,并没有碰她,只是透过玻璃的反射,与她对视。
“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马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直到公寓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阿芙琳一个人,以及他留下的无处不在的掌控感。
她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脖颈上的指痕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夜濒死的体验和随后的屈辱。他说“喜欢”她,那种喜欢,是孩子对珍贵玩具的占有,是收藏家对独一无二艺术品的贪婪,唯独不是爱。这种“喜欢”将她牢牢禁锢在地狱里,连求死的权利都被剥夺。
恨意如同暗火,在她死寂的心底重新燃烧起来。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玻璃窗上冰冷的倒影。
他不会杀她,只要他还“喜欢”她。
那么,她就必须让他彻底“不喜欢”她。
或者……找到一种连他都无法阻止的,更彻底的解脱方式。
等待,隐忍,然后……一击必杀。不是毒药,那太容易被察觉。下次,她需要更聪明,更隐秘,更万无一失的方法。
她收回手,转身走向浴室,准备洗去他身上所有的气息。
复仇不会结束。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记得仇恨,只要她还有最后一口气。
放学铃声像一声赦免,阿芙琳随着人流走出索邦大学大门。
塞巴斯蒂安离开巴黎,那辆黑色的轿车并未出现,她获得了一段短暂却充满不确定性的“自由”。她刻意选择了一条需要穿过几条狭窄小巷的回家路线,可以躲避城市的喧嚣。
就在她拐进一条僻静小巷,两侧是斑驳高耸的墙壁时,一双手猛地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牢牢圈住她的腰,将她迅速拖向旁边堆满废弃木箱的更深的阴影里。
阿芙琳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恐惧让她本能地挣扎,但对方的力气很大。
“别出声,阿芙琳,是我们!”
熟悉的女声在她耳边急急响起。
捂住她嘴的手松开了。阿芙琳猛地回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艾琳和亚历山大紧张而激动的脸。他们穿着普通工人的衣服,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
“艾琳?亚历山大?”
阿芙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们没走远,只是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亚历山大快速说道,警惕地扫视着巷口。
“长话短说,阿芙琳,我们冒着风险来找你,是因为有极其重要的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艾琳紧紧抓住阿芙琳的手,语气急切。
“‘铁匠’和‘夜莺’让我们转告你,施密特手上有一份关键情报——是德军在诺曼底沿岸防御工事的详细布防图,包括兵力部署、雷区、重炮阵地坐标。这份情报对于……对于即将到来的反攻至关重要!”
诺曼底……反攻……这些词汇像闪电一样劈中了她。
亚历山大凑近,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锐利。
“这份情报级别极高,纸质原件应该就在施密特的私人保险柜里。他刚从柏林回来,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份东西。我们需要你像上次一样,找机会看到它,把关键信息记下来或者临摹下来。不需要原件,那样太危险,只要核心数据!”
阿芙琳感到一阵眩晕。刚刚从下毒失败的阴影和昨夜的屈辱中挣扎出来,新的、更沉重的任务就压了下来。偷取布防图……这比上次的逮捕名单风险高了何止百倍。塞巴斯蒂安经过下毒事件后,必然更加警惕,保险柜的密码可能已经更换,书房恐怕也增加了某种她未知的监控。
“他……他比以前更防备了。”
阿芙琳声音干涩。
“而且我只有三天时间。”
“我们知道这很难,阿芙琳。”
艾琳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不忍。
“但你是唯一能接近他核心的人。无数人的生命,可能都系于这份情报。”
亚历山大从怀里掏出一个极小且像口红一样的东西塞进阿芙琳手里。
“微型相机,德国最新型号,我们好不容易弄到的。比手抄更快,更精确。按下底部是拍照,非常隐蔽。找机会用它。”
阿芙琳看着手中那支冰冷的“口红”,感觉它重若千钧。她想起了父母和弟弟,想起了千千万万在占领下痛苦挣扎的人。她个人的仇恨与屈辱,在此刻,与更宏大更光明的希望连接在了一起。
她没有犹豫太久,将“口红”紧紧攥在手心,藏进口袋。
“我尽力。”
她抬起头。
“三天内,如果得手,老方法联系。如果我没有消息……”
她顿了顿。
“……就意味着我失败了。”
亚历山大和艾琳重重点头。他们没有再多说,只是用力地抱了抱她,然后像来时一样,迅速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阿芙琳独自站在阴影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平复着狂乱的心跳。
三天。她要在那个恶魔归来前后,在他的眼皮底下,盗取能置他于死地,也能照亮法兰西乃至欧洲未来的最高机密。
不再仅仅是为了个人复仇,而是为了更多的生命,为了终结这场战争。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出阴影,重新汇入街道上稀疏的人流中。她的背影依旧单薄。
但此刻。
她是盖世太保枪口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