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暂停时》空桑林七

7、烟花

　　期末考试的几天，在笔尖的沙沙声和窗外愈演愈烈的蝉鸣中倏忽而过。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如同赦令，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园。欢呼声、尖叫声、书本被抛向空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宣告着漫长假期的正式开始。
　　顾昭随着兴奋的人流挤出考场，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指尖带着释放后的轻快。
　　【解放了！！！?(????)?】
　　他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几乎是在下一秒，屏幕就亮了起来。
　　林湛：【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带着温度，熨帖着顾昭雀跃的心。他立刻又发了一条：
　　【明天！书店！老时间！(??????)??】
　　林湛的回复依旧简洁，却毫不犹豫：【好】
　　第二天，天空澄澈如洗。顾昭骑着自行车赶到校门口时，林湛已经等在老地方，依旧是那副清隽安静的模样，只是换了一件浅灰色的棉质短袖，在夏日晨光里显得格外清爽。
　　“没等很久吧？”顾昭刹住车，单脚撑地，笑容比阳光还晃眼。
　　林湛摇了摇头，目光在他被风吹得微乱的发梢上停留了一瞬。
　　自行车再次驶向熟悉的方向。这一次，顾昭骑得不快，甚至有些过于平稳，仿佛在刻意延长这段共处的时光。风温柔地拂过，林湛抓着他衣角的手，似乎比上次更自然了些。
　　书店里冷气充足，安静依旧。或许是假期的缘故，今天的人比上次稍多。顾昭轻车熟路地带着林湛走向画册区，心情放松之下，话也多了起来。他拿起一本封面夸张的科幻小说，凑到林湛耳边，用气声小小地吐槽：“你看这个外星人，像不像被门夹过的章鱼？”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湛侧头看了那封面一眼，又看向近在咫尺的、顾昭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轻轻拍开了他举着书的手。
　　两人在书架间安静地流连。偶尔肩膀相碰，或是在递书时指尖轻触，都会带来一阵微妙的电流感，在静谧的空气里漾开无形的涟漪。
　　结账时，顾昭再次抢先用手机扫了码。“庆祝假期！”他理由充分，眼神明亮地看着林湛。林湛看着他，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将那点被照顾的感觉默默记在心里。
　　抱着新书走出书店，夕阳正好，给街道铺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辉。
　　“时间还早，”顾昭推着车，眼睛转了转，提议道，“听说今晚护城河边有夏祭庙会，好像还有活动，我们去逛逛？”
　　他看向林湛，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林湛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点了点头。
　　庙会比想象中更热闹。灯火通明的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小吃混杂的香气，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夏日画卷。顾昭显得很兴奋，在各个摊位前流连，却始终没有松开下意识虚扶着林湛手腕的手。
　　“林湛你看，是捞金鱼的！”
　　“那个苹果糖看起来好好吃！”
　　“我们试试那个射击游戏吧？”
　　他在一个射击摊位前停下，跃跃欲试。端起玩具枪，他瞄了半天，子弹却总是差之毫厘。几轮下来，一无所获，他有些懊恼地鼓了鼓脸颊，像只泄气的小动物。
　　这时，林湛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我来试试。”林湛的声音平静。
　　顾昭半信半疑地把枪递过去。林湛接过，调整了一下姿势，眼神瞬间变得专注。他抿着唇，侧脸在摊位暖黄的灯光下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砰！砰！砰！”
　　几声干净利落的枪响后，悬挂着的几个小气球应声而破。
　　摊主笑着递过来一个奖品——一个毛绒绒的、奶白色的小狗挂件，看起来憨态可掬。
　　林湛接过那个略显幼稚的小挂件，转身，默默递到了顾昭面前。
　　顾昭看着递到眼前的小狗，又看看林湛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眼神温和的脸，愣住了。心脏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给……我的？”他有点不敢相信，声音都轻了几分。
　　林湛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个小狗挂件上，又很快移开，耳根在夜色掩护下微微泛红。
　　顾昭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传来的绒毛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他将小狗紧紧攥在手心，感觉脸颊有些发烫，连带着心跳也失了序。
　　“谢谢……”他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将挂件仔细地系在了自己的书包拉链上。
　　天色渐暗，他们随着人流走到河堤边。河面倒映着对岸璀璨的灯火，晚风带着水汽吹来，驱散了些许夏夜的闷热。他们在靠近水边的一处草地上坐下，周围是三三两两等待着的游人。
　　夜空是深蓝色的，稀疏地点缀着几颗星子。远处隐约传来庙会的喧闹，但在此处，声音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纱。
　　顾昭低头摆弄着书包上那个新加入的小成员，嘴角一直带着压不下去的弧度。他偷偷用余光瞟向身边的林湛，发现对方也正安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侧脸在朦胧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
　　忽然，几道亮光划破夜空。
　　“咻——砰！”
　　第一朵烟花在夜幕上炸开，巨大的金色光球瞬间点亮了四周，也映亮了林湛仰起的脸庞，和他清澈瞳孔中倒映出的璀璨。
　　“是烟花！”顾昭惊喜地低呼。
　　更多的烟花接踵而至，争先恐后地升空，绽放。绚丽的色彩铺满了整个视野，如同打翻了神明的调色盘。赤红、靛蓝、祖母绿、琉璃紫……形态各异的巨大花朵在夜空中盛开、流转、陨落，轰鸣声不绝于耳，光芒明灭不定地闪烁在每一张仰望的脸上。
　　在又一簇如同星河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银色烟花照亮天地时，顾昭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林湛。
　　恰好，林湛也正转过头来看他。
　　四目相对。
　　在漫天盛大而短暂的繁华之下，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他们的眼神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交汇，没有言语，却仿佛交换了千言万语。
　　顾昭能看到烟花在林湛眼中绽放、熄灭，能看到那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软而明亮的光彩。
　　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弯起眼睛，对林湛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比天空中任何一朵烟花都要耀眼。
　　林湛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毫无阴霾的、盛满了夏夜所有星光与欢喜的笑容。然后，在下一朵烟花轰然炸响的瞬间，他微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弯起了唇角。
　　一个清浅的、真实的笑容，在他脸上悄然绽放，如同水面上漾开的涟漪，转瞬即逝，却真切地被顾昭捕捉到了。
　　那一刻，胸腔里被某种饱满而滚烫的情绪填满。喧嚣的烟花声仿佛远去，只剩下彼此在光影交错间，无声胜有声的默契与悸动。
　　烟花大会在最高潮处落幕，夜空重归寂静与深邃，只留下淡淡的硝烟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人群开始散去。顾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然后向依旧坐着的林湛伸出手。
　　林湛看了看他伸出的手，略微迟疑了一瞬，还是抬起手，轻轻放了上去。
　　顾昭稍一用力，将他拉了起来。手掌相贴的触感温热而真实，停留了片刻，才各自松开。
　　“走吧。”顾昭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嗯。”林湛低声应道。
　　两人并肩走在洒满月光的河堤上，影子被拉得很长，时而交叠在一起。书包拉链上那个奶白色的小狗挂件，随着顾昭轻快的步伐，一跳一跳的，像个快乐的音符。
　　夏夜还很长，风里带着未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