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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故事 ...

  •   当阿廖沙带着那个黑发少男推开女士车厢时,里面的场景可谓是一片狼藉。亚当看起来根本没有还手的样子,被弗拉基米尔按在车厢地板上。列夫和奥尔加伸手使劲想把弗拉基米尔从亚当身上拉起来,塔季扬娜、斯捷潘和萨沙正拼命想把亚当从另一侧扯过去。

      “非常有活力的团队。”黑发男孩看到面前这一幕笑出声,肩上的海东青不耐烦地用喙挠挠翅膀根部。

      冷冽的寒风灌进车厢内,似乎瞬间让情绪混乱的众人冷静了下来。狼狈不堪的他们集体转头看向门口方向,警惕地打量着阿廖沙和那个男孩。

      男孩不慌不忙地自我介绍:“我叫别克布拉特·图尔斯努尔,你们叫我别克布拉特就好。”他大大方方地摘下头顶的毛毡帽子给众人鞠了一躬,肩上的海东青也跟着低了低脑袋,“我是从南部北上游历到这边的,平日靠捕猎为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季节加入你们的车队给自己讨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弗拉基米尔愣愣地看着别克布拉特,支起身子来:“你小子看上去不是本地人,”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别克布拉特乌黑的头发和被风吹得通红的脸颊,“你不会是布尔什维克人吧。”

      “布尔什维克?不不不……”别克布拉特笑了,“我只是一个会射箭骑马打猎的哈萨克人罢了,没这个荣幸能加入他们,因为我这人太自私了,只想让自己过得痛快。打猎到的好东西我也只想自己留着或者分给我信得过的人。”

      他说着,侧了侧身子,给众人展示他身后那匹疲乏的马背上驮着的棕熊:“我猜这个猎物一定能值不少卢布,便自己留着,然而这个举动让那些布尔什维克人很恼火。”

      众人一见棕熊眼睛都亮了,虽然马背上那个看上去和平日那些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棕熊比起来瘦骨嶙峋了很多,但马戏团的人们仿佛看到了炙烤熊肉、炖熊掌和毛皮料子在跟他们招手。

      瞬间刚刚的争吵打闹被抛到了脑后,好几双手热情地将别克布拉特迎进了车厢内部。阿廖沙沉默地贴着车厢墙壁站着,看着肩上站着鸟的少年转眼之间就成为了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心中的石头稍稍落了地,同时也暗暗地滋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别克布拉特说话风趣幽默,长相英俊,很快就赢得了在场女士们和萨沙的青睐。别克布拉特用非常得体的态度对在场每个人——包括长相异于旁人的米哈伊尔和沃兹涅先斯卡娅姐妹——对他们同意收留他表达了感谢之情,并十分慷慨地与列夫和斯捷潘将门外的猎物抬了进来展示给众人。塔季扬娜不愿意目睹死去的野兽在女士车厢里的模样,别克布拉特便适时地献上合乎礼节的殷勤,表示自己会在外面雪地里宰杀棕熊,并为她做个毛皮手套以表歉意。

      “他说他今年才16岁,从小就这样生活了。”阿廖沙坐在洛朗身边,一边用木勺搅动碗里热乎乎的肉汤一边闲聊道,“他的那匹马是去年出生跟着他的,他的小鸟,肩膀上的那个,叫阿斯兰,好神气的名字……”

      洛朗神情复杂地看着阿廖沙手里的装着熊肉熬制的肉汤的汤碗——这是他特意给洛朗盛的,满满一碗。旁边的老虎十分向往地冲着肉汤的方向张大鼻孔吸气。

      “我猜这个别克布拉特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讲给你听。”洛朗蹲在铁笼子栏杆后面闷闷不乐地说道。

      “嗯!”阿廖沙兴奋地点点头,“他明明比你大不了多少,但是他好像一直都是在荒原草原森林里度过的,他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很有趣!”

      洛朗苦涩地点点头,从刚刚阿廖沙捧着汤碗进来,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分享了别克布拉特是如何神气威风地拿一把刀把死去的棕熊剥皮拆骨的。

      “这是你的晚餐,你慢慢吃。”阿廖沙把温度差不多的肉汤放在洛朗跟前,“我先回去了。”

      “你今晚不和我一起看书了吗?”洛朗身子向前,抓住栏杆急切地问道。

      “我明天再过来好吗?”阿廖沙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但手已经跃跃欲试地试图拉开车厢门离去了,“别克布拉特今晚在男士车厢里挤一挤睡觉,斯捷潘说他今晚会讲之前和灰狼搏斗的故事。”

      洛朗张张嘴,又闭上:“……行,你去吧。”他讪讪地收回手,“明天你再过来,有什么有意思的故事记得也给我讲一讲。”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好的!”阿廖沙兴奋地跟个小鸟似的飞出了车厢,只留下呆坐在铁笼里的洛朗。过了良久,他终于伸出手从铁笼外面拿过那碗已经开始变冷发腥的肉汤,摆到了垂涎已久的老虎跟前。老虎伸出舌头三两下就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只有旁边笼子里的黑熊在不停地向角落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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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克布拉特的加入给沉闷已久的马戏团带来了一股新的动力。虽然米哈伊尔以及沃兹涅先斯卡娅姐妹也是新加入者,但是他们相比来说属实是沉稳太多,反而年轻有活力的别克布拉特让车队里死气沉沉的氛围变得鲜活起来。弗拉基米尔也和亚当在那一场打架后冰释前嫌,一起着手计划如何在马戏团表演里加入新的驯兽表演。这样一来反倒使得马戏团里的奥尔加开始不待见别克布拉特了,她担心这小伙子会抢了她吃饭的活计。

      米哈伊尔坐在猛兽车厢里对着老虎画画时将这些情况跟洛朗描述了一遍。在讲的同时,娜斯佳还不停地在旁边补充别克布拉特迷人的小细节,比如说他会很轻松地帮亚当和列夫把陷进泥地里的车轮搬出来啦、每晚都能打两只兔子回来啦、说不完道不尽的精彩狩猎故事啦……甚至高傲如天鹅般的塔季扬娜都会对他的故事痴迷呢。达莎在一旁听着,不时地对妹妹这副倾倒的模样摇头叹气。

      洛朗更加烦闷了。

      他坐在铁笼里,听着米哈伊尔的讲述,车厢外还时不时传来雪地里别克布拉特带着阿廖沙团雪球打雪仗的银铃般的笑声。

      银铃当然指的是阿廖沙,怎么可能是那个光会显摆的哈萨克人。

      而阿廖沙已经将近一星期没有来笼子里和他一起读书了,这些天里他每天都只是匆匆跑过来和他一起吃饭,结果还没啃几口面包,别克布拉特就会像幽灵一样飘荡到车厢门口,用鬼魅般的声线诱惑阿廖沙回男士车厢跟他一起吃他刚烤好的兔子腿。洛朗怎会忍心不让阿廖沙去吃好吃的,只得忍着一肚子火气看着他的小小鸟跟着海东青飞走了。

      “放轻松,我的好兄弟。”米哈伊尔把嘴里的画笔递给妻子们让她们帮忙在旁边的小水杯里涮一涮,“小孩子都想知道刺激精彩的故事,那个哈萨克小子恰巧知道的比我们都多一些而已。等故事都讲完了,他就过那个热乎劲儿了。”

      “而且他又不是不爱你了。”娜斯佳温柔地拿起毛巾给米哈伊尔擦擦额头上累出的汗,“你瞧瞧他每天跑来给你分享故事时兴奋的模样,要不是沃尔科夫不让你出这个笼子,他肯定每天都拉着你一起找别克布拉特玩。”

      洛朗双手抓着栏杆,额头靠在上面,愁闷地顺着车厢门缝看向外面空地上,别克布拉特正让海东青落在阿廖沙举起来的拳头上逗他笑。

      “恕我直言,”达莎忽然在一边冷冷地开口,一般她很少说话,“你这个孩子应该也有很多故事可以讲吧。”她上下打量着洛朗,“为什么不能像那个哈萨克男孩一样跟阿廖沙讲讲呢。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的。”

      “我?”洛朗的声音沙哑,眼神依然直勾勾地盯着车厢外,自嘲地笑笑,“我的故事吗?”

      他并非不想讲,只是他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去把那痛彻心扉的故事讲给任何人。他坚信他的故事不是过去式,他将来是一定要回家的,那么这故事就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讲……

      除了……

      “不过这哈萨克男孩倒也奇怪。”达莎顺着洛朗的目光看着车外那两个身影,“他好像对阿廖沙的态度比对其他人更好一点。按理说他应该跟列夫和斯捷潘更有共同语言一点,因为他们年龄差不了太多。但是他莫名其妙地就是喜欢跟阿廖沙这个小孩一起玩,”她转头看向洛朗,“就跟你一样。”

      洛朗内心一痛,难过地想吐。

      上帝啊,不要这样……

      他捂着自己的胃部,缓慢地蹲了下去。

      求求你,不要把他施舍给我的为数不多的幸福让别人夺走,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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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所以你就这样逃出来了?”

      男士车厢内,一片欢声笑语。塔季扬娜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她刚听完别克布拉特讲述自己是如何与农庄上的恶毒地主斗智斗勇把他养的母鸡全放出来飞的满屋子都是的故事。

      别克布拉特幽默地耸耸肩,拿起装着热茶的水囊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

      阿廖沙被塔季扬娜抱着坐在她的膝头上。弗拉基米尔和亚当不在,估计是在开会。奥尔加不愿意参与别克布拉特的深夜故事茶话会已经回女士车厢了,米哈伊尔和沃兹涅先斯卡娅姐妹也早早地回他们的夫妻车厢里休息了。整个车厢里只有彼得鲁什卡兄弟、萨沙、塔季扬娜还有他在听别克布拉特讲故事。

      阿廖沙有些不自然地扭动身子,其实这几天他一直被别克布拉特拉着玩,没有机会好好去陪洛朗,现在心下着急,正寻思如何才能自然地偷偷溜出去。

      “嘿,小鸽子。”别克布拉特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块水果硬糖砸向阿廖沙的脑门,“怎么还走神了呢?是我的故事不够精彩吗?”

      “是啊,阿廖沙。”萨沙伸手从塔季扬娜怀里抱过来阿廖沙,“你不会是又想出去跟洛朗玩吧,小心他惹你一身虱子。”

      “别乱说,他其实挺干净的。”塔季扬娜一反之前嫌弃洛朗的模样,说了句公道话,“阿廖沙,你要是想去找洛朗就去吧,记得别玩太晚啊。”

      阿廖沙拿到了豁免令,情绪瞬间高了起来。他点点头,从斯捷潘手里拿过装着热茶的茶壶,乖乖站到塔季扬娜面前让她给自己围上围巾,脆生生地给众人道了别,抱着茶壶撒腿就向车厢门跑去。

      “等一下。”别克布拉特托着下巴盯着阿廖沙说道。“先别急着走。”

      阿廖沙转过身来,大眼睛眨巴眨巴:“……怎么了?”

      “说实话,我就觉得你看起来很眼熟的模样。”别克布拉特露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别开玩笑了。”斯捷潘大笑,“小阿廖沙是从小在马戏团里长大的,我们一直在圣彼得堡一带演出,怎么可能见过你这个哈萨克人。”

      阿廖沙没说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抱着茶壶,看着别克布拉特不说话。

      别克布拉特端详他半天,忽地一笑:“没事儿了,去玩儿吧小鸽子。”

      阿廖沙依旧没作声,转身打开门跑了出去。

      “小阿廖沙是在俄国出生的吗?”门一关上脚步声跑远,别克布拉特转头向其他人问道。

      “啊,这个倒不是。”萨沙托着半边脸颊陷入回忆,“是沃尔科夫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的,当时塔季娅都没加入马戏团呢。”

      “对……”列夫用火钳子摆弄炉子里的炭火,“他当时在一群小孩里面挑中了小阿廖沙。那个时候阿廖沙也就三四岁那么大,一点俄语都不会讲。沃尔科夫买下他,收养做儿子,起了现在名字。”

      “原来如此。”别克布拉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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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朗听到门开的声音时原以为是奥尔加来给猛兽们加餐了,谁知一声天籁般的“洛朗”让他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阿廖沙!”他一个翻身坐起,朋友的失而复得让他激动得眼泪都要涌上来,“你怎么还没睡觉?”

      “我来陪你。”阿廖沙关好门,仔细的确定冷风不会钻进来。他抱着茶壶打开铁笼,把暖和的围巾盖在洛朗身上,“你浑身都冷得像冰块一样,我来给你搓搓。”他说着用自己温暖的脚丫蹭着洛朗冰凉的脚掌,企图让它们热乎起来。

      “没事,不用在意这个。”洛朗没说错,单是看到好朋友大晚上来陪他,他就已经从内向外地温暖起来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不去睡觉?”

      “我好多天没好好陪你了啊。”阿廖沙顾左右而言他,把暖烘烘的茶壶塞进洛朗怀里,在他身边的稻草垫子上卧下,“我今晚就想在这边睡。”

      “谢谢……”洛朗敏锐地察觉出来阿廖沙的情绪不对,“不过除了这点以外,你肯定还有其他事情,对不对?”

      阿廖沙没说话,他其实挺佩服洛朗的,只靠一只眼就能看穿好多东西。

      洛朗温柔地叹了口气,把茶壶放到一边,同样躺在稻草垫子上:“你知道你可以什么都跟我倾诉的。”

      阿廖沙看着洛朗疤痕累累地侧脸,垂下睫毛:“……是别克布拉特。”

      洛朗警惕起来:“他怎么了?欺负你了?”

      “没有……”阿廖沙伸出手安抚洛朗,“他没有欺负我,你别误会。”

      洛朗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阿廖沙惴惴不安的小脸。

      最终,阿廖沙深吸一口气,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觉得……别克布拉特可能认识我以前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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