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形科事件簿》委鬼

18、第 18 章

　　项珺被谢辕说得一愣一愣的，却是越听越不是味道：“这手术是比较难，而且时间长比较累，但是如果能帮助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好呢？再说，即使从营销的角度来看，如果医院免费为她做了公开手术，她是网红主播，粉丝几百万，不正是很好的宣传吗？”
　　“呵，你想得简单，可万一失败了呢？谁来承担责任？医院的名誉怎么办？”
　　“我有九成把握！只要……”项珺自信地昂起头，正想将自己心里的手术方案说出来，却被谢辕打断。
　　“呵！说得轻巧，你现在不是整形医生了，你不叫项珺，你叫宋玲，只是个助理护士！一个连身份都不真实，连个固定安身之所都没有的人！万一出了事，你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你厉害，换一张脸，天大地大，我上哪儿找你去？！”谢辕有些搞不懂眼前的女人，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这么大闲心替别人考虑，真是够愚蠢的。
　　“你！！”项珺被他说得气得话也说不出来，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死忍着才没有掉下来，猛地站起来推开他，项珺冲了出去。
　　“……”谢辕气头上说完这番话，看着项珺泛着水光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看着项珺冲出去的背影，他跟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心里有些恼——这……这女人冲动起来哪里像个医生？

　　项珺跑到楼道尽头的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扑了些水在脸上，然而冰冷的水却无法平息她胸口的怒火，这该死的谢辕……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谢辕的担心不无道理……好吧，她确实是个居无定所，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稳定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帮助别人啊……
　　捂了捂脸，她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检讨自己还总将自己当成过去那个家底丰厚，收入不菲的整形医生，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可是那个男人有什么资格来嘲讽她的人生？！居无定所难道是她愿意的吗？！想想就生气！
　　项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月了，这张脸已经完全恢复了，与宋玲已经一模一样，有着这样的脸的自己还怕什么呢？没有人能认出她来了！合租吧，好歹有个稳定的住处，不会再被谢辕嘲笑！
　　她掏出王昱枫的名片，播通了他的手机……

　　王昱枫几乎是立刻就接起了电话：“喂？”
　　“王先生，是我，宋……宋玲，对，昨天我们谈过租房的事。”
　　“哦，我记得你，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王昱枫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笑意，大约是在为自家的房子能租出去而开心吧，项珺想。
　　“是的，方便的话，我想傍晚下班后去你那里看看房，如果合适的话，我就租下来。”项珺回答道。
　　“好的，没问题，那我下午在昨天那个车站等你。”
　　“嗯，谢谢，麻烦了。”
　　“不用客气！”王昱枫心情大好，语声更是轻快起来。

　　回到办公室，项珺故意不看谢辕，默默走进自己的隔间，坐下，开始整理文件。
　　谢辕自觉说得过了，有心道个歉，又拉不下脸，纠结了半天，叫了她一声：“宋……咳！项珺。”
　　项珺想装作没听到，但两人毕竟离得太近，只好冷声问：“什么事。”
　　“那个……我刚刚说重了，对不起。”
　　“呵呵。”
　　“我的意思就是，简玦这样的手术，对医院来说，成本太高，院长不会批准的。”
　　“呵呵。”
　　“你不要呵了，我都道歉了……”
　　“哦，你道歉了我就必须原谅吗？你知道简玦的人生是怎样的吗？你又知道我的人生是怎样的吗？跟我解释这么多，不就是你只看重医院的成本，你自己的利润吗？”项珺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做为医生，难道我不该为医院打算吗？”谢辕觉得面前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做为医生，难道不应该优先为病人打算吗？你连问都没问，就断定院长不会批准，我觉得你只是怂！”项珺走近他，冷冷的说道。
　　“喂！你……”谢辕气得差点儿蹦起来，这女人这是给个梯子就要上天的节奏啊！
　　“我告诉你！谢辕！老娘找到住处了！以后再说我居无定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项珺说完，将一叠整理好的资料往谢辕桌上用力一拍，转身走了出去。
　　谢辕被这一拍，吓得整个人往后弹了一下，看着项珺怒气冲冲的背影，谢主任觉得很头疼。

　　傍晚项珺如约来到之前与王昱枫相遇的车站，下了公交车就看到王昱枫穿着一身轻便的T恤衫站在车站边，一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一手拿着手机看得认真。
　　“嗨！”项珺上前向他打招呼，“等很久了吗？”
　　王昱枫笑笑摇头：“不久，我从家里走过来要不了多少时间。”打量了她一眼之后，带着她往小区里走，随意地问，“怎么改变主意了？”
　　“能节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而且你这边的价格也确实很便宜……”项珺说，“只要房子没问题，我就租了。”
　　“房子就是朝向不太好，你要是不介意这个，那就没别的问题了。”王昱枫说道，笑容中透出几分自信和笃定。

　　这个小区比之前看的那一处要新一些，是一梯两户的楼型，楼下有铁门密码锁，项珺心里先有了三分意向。
　　王昱枫带她来到的是二楼的一户，一开门便能看到，两室一厅的套房内部做了隔门，也就是说，进了门之后，两室分割了厅，朝南的卧室大些，厅分得小些，朝北的卧室小些，厅则分得大些。但可以说两边其实是独立开来的，互不干扰。
　　“怎么样？”王昱枫问道。
　　项珺看着微微皱眉：“这……以前就是出租的吗？”这房型一看就不是临时起意要租房的样子，正常人家哪里会这样分割房型？
　　王昱枫一愣，但立刻点头回答说：“是啊，以前就我奶奶一个人住用不了这么多空间，就把另一边租出去赚点钱改善生活，她过世以后这里空关了很久。”
　　项珺跟着点点头表示明白，走进去后，突然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王昱枫并没有关门，也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门边示意她自己看，这让她稍稍有些安心。
　　“你看一下，我要租的是朝北的那边，里面前不久刚打扫过，家具也是年前才换的八成新，消过毒的，厨房和卫生间得共用，卫生间有内锁……水电煤等费用我们平摊，如果你要上网的话，网络费用也平摊。”王昱枫说道。
　　项珺看了一眼卧室，空间不大，但相比现在住的单身公寓要好了许多，考虑到离公司近，价格又这么便宜，再看看站在门口的男人，项珺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不租这房的理由！

　　“好的，我租了，租金怎么付？”项珺爽快的问道。
　　“付……付二押一吧，你要是愿意，我这就去房间里打印合同。”王昱枫立刻开心地说。
　　“好的。”项珺笑着点头。

　　十数分钟之后，两人在合同上签了字，各持一份，正式成为房客与房东的关系，项珺决定第二天上班时把行李带到医院，下班后直接拎包入住。
　　项珺收好合同，主动伸手与王昱枫握了一下，笑说：“那么，明天以后就是室友了，请多关照。”
　　王昱枫愣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请多关照，对了，你的行李，需要我帮你拿吗？”
　　项珺摇摇头：“不必了，今天能找到地方我已经很满足了，先回去结账，明天上班的时候顺便把行李带过来。”
　　“那行，钥匙你先拿着，你留一下我的微信号，有需要帮忙的叫我就是。”王昱枫说。
　　“嗯，好的，那我先走了。”项珺接过钥匙，转身下楼离开了。
　　走出小区，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极好，住房解决了！上班问题也解决了，简直不能更好！接下来只要去单身公寓那边解约，明天就能住进新房了！
　　“一步步来，我能好好活的！”她对自己说。

　　隔天项珺又起了个大早，带着行李到医院也是早得不行，大约是因为心情兴奋，并不像昨天那样睡意朦胧的，精神大好地抱着手机蹭着医院的WIFI看视频，半面妆师的频道下依然充斥着各种骂战，粉丝们力挺，黑子们狂喷，一时间腥风血雨的闹得不可开交。然而半面妆师本人却并没有露面，从粉丝们提到的内容来看，简玦从被人曝出真容照之后，两天来一直没有现身，说好的直播也没有如期进行，个人动态也没有任何更新。
　　粉丝们心里也急，在简玦的微博下请求她出面澄清，而黑子们则说简玦的表现正是做贼心虚……
　　项珺皱着眉，想了想之后，给半面妆师发了一条长长的私信：“你好，我是丁香医院的一名员工，虽然关注你的时间不长，但是非常喜欢你的化妆直播。如果你还记得，大约两年前你在丁香医院咨询过面部修复整形，请不要误会我是趁此机会向你推销，我想问一下，你是否愿意应征我们医院的公开整形志愿者项目？成为公开整形志愿者的话，你的整形过程将会被全程拍摄，并在未来做为案例公开，但医院会免除你的所有医疗费用，请问你是否愿意考虑一下？如果可以，请回复我的手机……”写好，发送之后，项珺心里沉甸甸的，莫名又有些后悔，如果真像谢辕说的，无法手术，自己要怎么向这个姑娘交代？
　　随即又自嘲的笑了一下，说不定人家根本不看私信呢……可是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呢？当然她是有简玦的信息资料的，也可以打电话去直接问，然而，这样是不是会令那个姑娘更惊慌？项珺回想起过去接诊过的一些案例，这类患者往往内心都相当敏感，对于陌生信息的闯入是非常抵触的，所以，能缓和必须尽量缓和，只有得到患者的完全信任之后，其他的环节才能正常进行下去。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做好必要的准备……

　　谢辕来上班的时候就看到项珺正埋头在写着什么，走近一看，发现她正在对着简玦的照片画模拟骨骼，似乎想将简玦脸上萎缩缺失的骨骼填充出来，不禁挑了挑眉。
　　“医院有3D成像仪，可以直接做模拟修复。”看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项珺突然听到谢辕的声音，愣了一下，却并没有把手里的画稿收起来，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早，我知道，但是那是医院的设备，我没权限使用。”
　　谢辕点点头，突然指着画纸上的骨骼部位说道：“这里往下填5毫米，效果会更好。”
　　“不需要，填在这里对肌肉的拉扯力度是最小的，修复手术不是美容，首先要考虑的是患者的术后恢复，第一次手术把肌肉和皮肤撑起来就行。”
　　“你预计全部修复完成要做几次手术？”
　　“五次，而且她右边的面部肌肉萎缩得厉害，要复健，这个时间短不了。”项珺说完，终于觉出些味儿来，抬头看向谢辕，“你是单纯的跟我讨论，还是……”
　　谢辕挠了挠头，有几分羞赧：“我后来想了想，你的想法可以尝试，如果简玦愿意做志愿者，我会去和院长沟通这件事。”
　　“哟，转性了啊？”
　　“哎！”
　　“好好好，谢谢谢主任支持我的工作！”项珺笑着说道，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
　　“这是什么？”谢辕突然指着一旁的行李箱问。
　　项珺看了一眼，回答：“行李箱，我说了，我在附近找了新住处，今天搬过去。”
　　谢辕怔了怔：“我以为你说的是气话……”
　　项珺耸耸肩：“气话又不是假话。”
　　谢辕想了想又说：“这附近的房价挺高的，别为了赌气借高价房……”
　　“放心，合租的，也不是很贵。”项珺说完，看了他一眼，笑了：“怎么，想到关心下属了？”
　　谢辕嫌弃的啧了一声，末了挠了挠头说：“我平时很少对女生说重话的，昨天是我过分了，对不起。”
　　项珺哼了一声，眉眼里笑意柔和了些。
　　谢辕看看她，说：“好了，算我跟你赔理，下班我帮你搬东西吧，一个女孩子搬家也不方便。”
　　项珺看了一眼自己那硕大的行李箱，回味了一下早上把它拖上车的窘境，一叠声的答应：“好好好！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这个整形科里，谢辕是主任，科室里还有两个整形医师，一个姓陈，一个姓梁，陈医生已经年过六十，原来是公立医院的整形医生，退休后被丁香医院返聘来的，年纪比较大，体力有限，手术不太做，主要负责注射这块儿，经验丰富，谢辕对他也挺敬重；梁医生是个女的，三十五岁，据说去年刚评上主任医师，业务上与谢辕是几乎一样的，能手术，能注射，关键还有一手植发的本事，所以也算是谢辕的竞争对手，但是看起来跟谢辕关系不错，平时见面也总是笑咪咪的。
　　一般来说，谢辕的客户主要是他这些年来自己积累的人际关系和临时来院咨询的散客，而梁医生的客户主要来自医院咨询科为她推广介绍来的客源，因此她手里活不多的时候，谢辕会将自己这边的散客带到梁医生那儿去。
　　这时候项珺就要负责将客人的病历资料整理出来，移交给梁医生。工作了一个多月，项珺知道这样的情况还是挺多的，谢辕在这家医院的口碑相当不错，所以有时候是真的忙不过来。比如今天，注射手术六个，割双眼皮四个，一个抽脂，一个袪斑，谢辕不说，项珺也主动把注射给划出去两个。

　　“425和426这两个注射手术是挂号散客，我划给梁医生了啊！你这边安排不过来了。”项珺将整理出来的病历在谢辕的面前晃了晃说道。
　　“安排不过来了？我只要休息一下就……”谢辕刚做完了抽脂手术出来，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一听这话有些舍不得地说。
　　“双眼皮一个埋线30分钟，三个切开两小时，一个抽脂四个部位，两个半小时，你午饭吃了吗？你眼睛还好吗？谢医生，你不是超人。”项珺站在沙发边，从上往下的俯视他，“你最好眯一下，然后把饭吃了，我还指望你下了班有力气帮我搬家呢！”
　　谢辕皱着眉发出一声嫌弃的“啧”声，但还是点点头，虽然不开口，心里却忍不住想道：这女人管得比他妈还宽。

　　项珺皱眉看着他，一个月下来了，医院里同事们对谢辕的评价，那就是个拼命三郎，只要他还能接得下，想从他手里拿活那是难上加难，有人说他是热爱工作——比如姚护士长；可也有人说他是掉进钱眼儿里出不来，因为整形医生的收入主要来自整形手术费用的提成，转给别人一个案子就可能意味着转掉了一个稳定客户，甚至这个客户带来的整个人脉，因此，一般整形医生是不愿意将客户转给别人来做的。
　　这是项珺不能理解的，毕竟在她过去的从医生涯中，从来不会有需要转诊这种事，诊所是她家开的，父亲的客户也就是她的客户，他们从来不会整天忙到累趴下，一切都是预约安排好的，即使是旺季，也是每天安排好客户的时间，难得加班。
　　中国的医疗效率之快，医生的工作量之大，令项珺直到现在都还无法适应，然而这还只是整形科，想一想普通科室的病人，项珺觉得中国的医生或许真的都是超人也不一定。

　　这边梁医生接过项珺递过来的病历很有些惊喜的模样：“哟，谢主任这是转了性子了？舍得把客户往我这儿引？行吧，放这儿，回头我去谢谢他。”
　　项珺笑笑，放下病历回到主任办公室，发现谢辕已经睡着了，桌上放着半包饼干，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座位上拿了包速溶咖啡出来泡了一杯，放在谢辕有桌上。
　　过了十来分钟，谢辕猛的自己就醒了，一睁眼就叫：“哎呦！几点了？！项珺你怎么不叫我！”
　　项珺瞪他一眼：“你就睡了不到半小时，一惊一乍的干嘛？”
　　谢辕一愣，松了口气，再看桌上的咖啡，更不好意思了：“哦哦……对不住啊，我怕我睡过头，误了病人的手术。”